35小说网 - 高辣小说 - 玉貂裘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3

    走入相府院中,桓猊一眼看见窗前翻看书册的芸娣,只见她看得入神,连他来了都不曾察觉。



    



    桓猊悄然靠近窗台,高大的阴影骤然俯下,芸娣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眼看来,见是他,方才起身迎接,“大兄。”



    



    桓猊颔首,隔着窗台扫了一眼被她搁置在案上的书册,“今日可有赤龙的书信?”



    



    桓琨虽然离京,但每日都有他的书信送进建康,一层层转达,最后落到芸娣手里。



    



    开始芸娣还生桓琨的气,赌气不肯打开,随着案头的书信叠得越来越高,他一走就是两月,芸娣心软,还是将信打开。



    



    信上除了絮叨,会问及桓猊。



    



    桓猊也关心自家低低,于是慢慢儿地,每天都会过来问桓琨的情况。



    



    他来了,不与芸娣刻意说什么,有时候二人坐半天都不说一句话,也叫外人看得奇怪,他们又怎么能明白,这已是二人最和谐的相处方式。



    



    那日芸娣既然与他说清楚,就真拿他当兄长敬着,桓琨走后的这段时日来,桓猊怕她会看不开,在相府里悄悄安插眼线,盯着她这件事儿,芸娣清楚但不说穿。



    



    她不知道阿兄在何处养病,也不能够在信里透露出丝毫想法,阿兄知道了定是不许的,但桓猊定知道内情。



    



    芸娣倒了一杯热茶,“外边儿风凉,大兄快进来喝杯茶。”



    



    她一邀请,桓猊方才踱步进屋,迎面扑来女子闺房里的暖香气息,芸娣双手递茶上来,桓猊接过,抿了几口,正见阿虎匆匆走来,手里握着一封书信,芸娣立即拆开,一个字一个字地慢吞吞挨个看。



    



    桓猊微别开脸,目光触及帷帐上无意停落一只蝴蝶,正停在祥兽的眼珠子上,活了似的,心跳噗通,噗通,桓猊目光又转回来。



    



    ……



    



    天色微暗,芸娣留他下来进夜宵,后厨端上来一盘羊rou煲,桓猊素来爱这样的腥食,后厨才特地做了,芸娣闻着有些腥气,帕儿掩唇轻轻蹙起眉头来。



    



    桓猊吩咐仆从把这道菜撤了,芸娣才好受些,却发现桓猊脸色微沉地盯着她看,但只是一瞬间,很快这样的神色没了,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夜里安置时,芸娣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桓猊的眼神让她回想起来不禁后背发冷,不由双手抚住肚子,距离阿兄离京快有两个月,而月事已推迟两个月,这阵子又经常犯恶心,芸娣虽未去看过大夫,但心里已有了大概。



    



    早年她在妓坊里做事时,就见过妓子不小心怀了客人的孩子,偷偷煎药流掉的,也见过一两个妓子格外痴情,想把孩子偷偷生下来,被老鸨知道直接喂下去狼虎之药,终身不能孕。



    



    芸娣不敢看大夫,也是怕此事泄露出去,桓猊逼她吃堕胎药,他手段素来强硬,一旦下了决心,谁也拦不住。



    



    但她心底不得不承认桓猊是对的,这个孩子是luanlun的产物,极大可能胎死腹中,就算侥幸生下来,可能是痴儿残疾。将他生养下来,也是一辈子痛苦,还不如不生。



    



    可当这么想时,肚子隐隐作痛,好似肚子尚未成型的孩子在哀求她,当日阿兄也说留下来。



    



    芸娣这夜做了个决定,第二日出门散心,不料天公不作美,半路忽然下起雨来。



    



    芸娣在稻天香的客房里歇脚,小春端茶过来,没端稳,泼了她身上全是水珠。



    



    芸娣数落了小春几句,小春脸皮儿薄,禁不住骂低头暗暗擦眼泪,这一幕让芸娣看见,“我说你几句,就摆起脸子给我这个主子看,到底谁是主子。”



    



    一旁的月娘看架势不对,遂含笑劝架,又遣小春出门,到附近一家铺子买点零嘴儿。



    



    小春接过打点的碎银,低着眉头去了,出门时怕被外面听得一清二楚的奴仆笑话,把脸儿埋到衣领子里去,脚步匆匆走了。



    



    潜藏在一处的探子见状,接头交耳一番,出来一个探子悄悄跟去了,小春到附近去买零嘴儿,他跟在后头不远,又瞅她瞧旁边紧挨的成衣铺子好看,进去逛了一圈,许久才出来,手里拎着大包东西,这回打算回去。



    



    路上恰好经过人流繁盛的街道,小春左顾右盼,怀里多了一些玩意儿,是流连难舍,探子在后头瞧着,前边人影憧憧,忽然就没了小春的影子。



    



    探子立即拨开人群寻去,却被三四名高大的男人堵住,他们威风凛凛,眼含利剑,探子不由低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态度也称得上和蔼,微笑道:“主子的事,自有主子的思量,咱们做奴才莫要太过火了。”



    



    一瞧这架势做派如沐春风,却又十分强硬,一看就是相府的人,原来桓琨临走时,不放心芸娣一人在建康,遂暗中派了身手敏捷的侍卫保护芸娣。



    



    探子走后,侍卫商量道:“此事怕是重大,得要速去告知郎君。”



    



    与此同时,街拐角处,一个神色匆匆的女人独自走入深巷,再出来时已换了身男装,步伐加快,低头走入了一家不起眼的药铺。



    



    女人用手巾捂嘴低声咳嗽,又从袖中掏出一张药单子,让伙计照着单子抓药。



    



    抓完药,女人又匆匆走出来,没走几步,迎面正撞上一个人,本就心虚不已,下意识转身往反方向走,谁料这一细微的举动入了对方的眼。



    



    她虽是以男装示人,但瞒不住对方的眼睛,手下专门将她叫住,女人似乎没听见,走得越发匆忙,不小心撞到行人,袖口中的药包掉在地上。



    



    她急忙捡起来,这时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伸过来,替她捡了起来。



    



    雨还没停,稻天香迎来一个大人物。



    



    掌柜的有眼识泰山,当即认出来了是新封的大司马,诚惶诚恐地迎接,桓猊来时一身圆领锦袍,行事低调,他示意掌柜安静,接着扬长而入。



    



    整个稻天香的客人都已被遣散尽,四下里静谧,窗外落着潺潺的雨声,此刻桓猊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见天落大雨,探子说她在稻天香。



    



    稻天香,一听这名字,桓猊心里不大舒坦,他自是没忘记,当年她偷偷出逃,就在此处歇脚。



    



    深想下去,竟坐立难安,这才特地过来接她。



    



    月娘见桓猊迎面走来,神色微变连忙行礼,低声道:“给大郎请安,三娘子刚歇下没多久,奴婢可是要唤她起身?”



    



    桓猊摆手,“不必。”两眼神色一动,伸手悄然推门进去,见屋里没人,他心下一紧,旋又隔着花鸟镂空的屏风,瞧见床上躺着人。她在午睡,他步声放得格外轻,站在榻边微低头望她。



    



    桓猊起先背着手,后来见她怕冷被子盖到头顶,呼吸不畅,就伸手帮她拉下来一角,但没成想,她手心攥得紧没拉动。



    



    第一百三十四章妒火



    



    想来她最近胃口不佳,也嗜睡起来,难为她了,桓猊不禁俯身从近处两眼不转地将她凝着,于这静谧无声处,他看见她露在被外的裙角,心里某处不由软了,轻唤出声,“芸娣?”



    



    被底下的人颤栗已掩饰不住,从肩到手全在颤抖,终于让桓猊寻出一丝猫腻儿,当下毫不犹豫揭开她身上的被面来,露出来的哪里是芸娣,赫然是穿着她衣裳的小春。



    



    桓猊脸色登时阴了,小春屁滚尿流从床上滚下来,匍匐在地上,“大司马息怒,三娘子只说出去一会儿,把事办完了就回来,让奴婢们在这等着。”



    



    小春穿她这身衣裳,这又怎么解释,分明是还防着他,桓猊满腹怒火痛心,他克制怒意,又把月娘叫进来,二人一同跪在地上,桓猊居高临下冷眼盯着他们,沉声道:“三娘子去了何处。”



    



    二人仍是之前的说辞,嘴硬不肯说,桓猊说了声好,“你们替主子效忠,我不为难你们。”喝一声卫典丹。



    



    卫典丹立即滚进来,桓猊沉着脸,“查附近所有的医馆药铺,只要卖药材的,大夫坐堂的,通通查!”



    



    不查城门酒楼,专门查这一行,桓猊这命令下得古怪,但无人敢质疑。



    



    卫典丹刚领命下去,却收到芸娣早已回府的消息,他不敢耽搁片刻连忙上报。



    



    桓猊神色微变,随后赶回相府,神色本已缓和,进门时,得知谢玑也在府上,并且还是他送芸娣回府的,眉梢就冷下来。



    



    谢桓两家之间有婚约,他可没忘记,更没忘记着婚约还是他亲自敲定的。



    



    当时抱着恨之欲其死的态度,如今恨不得没这回事。



    



    实际上,这道婚约的确形同虚设,两家人谁也没提起过,但在桓猊心里,只要存在一日,就是一根刺。



    



    当下,桓猊正要与这谢家六郎会会,但谢玑并未逗留太久,将芸娣送回府后,他也就告辞了。



    



    谢玑走了也就走了,偏生送人还捎了一堆吃食,仆从正要往三娘子院里送去,桓猊扫了一眼,将他们叫住,本是想扔掉,但转念一想,两根手指拨开其中一只食盒。



    



    并未见得如何稀奇,不过是市井上一些毯食,其他锦盒里想来也装着这些,桓猊收回手,仿佛失了兴趣。



    



    管事指挥仆从下去,这时又听桓猊道:“站住。”



    



    只见他又折回来几步,将其他食盒一一掀开,桓猊眼神终于带了点鄙夷,想让管事丢了,又唯恐芸娣生气,没多加为难。



    



    等谢玑的礼送到屋里,芸娣道:“大兄可有说什么?”



    



    本来她让小春假扮她,是不为了引起桓猊的怀疑,哪成想他忽然来寻她,这事儿也就没法瞒住。



    



    仆从将刚才的情形仔细道来,提到桓猊两回翻看锦盒时,芸娣心都快提到嗓子眼,最后得知桓猊只翻到最后第二只锦盒,之后就没翻。



    



    等仆人后,芸娣关起门来,不由压惊地拍了拍胸口。



    



    刚才芸娣从药铺里走来,没有想到会撞到谢玑。



    



    凭谢玑敏锐的直觉如何识不破,他看出她的紧张,一眼猜到她是怕被桓猊知晓这趟外出,顺便送她回府。



    



    路上二人照旧默默无言,芸娣看见路边有卖吃食的,越买越多,堆了好几只食盒,悄悄将药包藏在最后一只里。



    



    依桓猊的性子,看到第一只食盒,就不会再感兴趣,自然也不会发现药包的存在。



    



    饶是如此,芸娣仍有些心有余悸,之后做事格外小心谨慎,她佯装感染风寒,让大夫开了一帖补药,私下里换成安胎药,一连喝了几日,身子好些,又往谢府递帖子。



    



    她请谢玑一叙,打探阿兄的下落。



    



    上回见面,芸娣想起来阿兄离京之前与谢玑来往频繁,显然是在筹谋,她虽不曾打探,但也隐约知晓一些,是有关于江北的。



    



    芸娣猜想阿兄离京的去向,兴许谢玑知道一些,虽然很大程度上,谢玑不会透露,但也要死马当成活马医,又怕被桓猊的探子知晓,特地约在城外的古寺。



    



    意料之中的,谢玑不肯透露,芸娣也就无功而返,出禅房之前,谢玑留她一步,“此去一别,我有一物归还。”



    



    芸娣见他取出来一只长命锁,锁面上雕刻一对男女童子,没接,疑惑道:“这是何物?”



    



    谢玑道:“昔日圣旨下来,两家长辈交换信物,便是这长命锁,你的一只,之前由丞相保管,之前丞相离京,已归还于我。”



    



    芸娣便接过长命锁,“有劳先生这一趟。”



    



    谢玑冰冷的眼望她,见她面容含粉,眸子水汪汪的,不由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芸娣诧异于他这一笑,细想来没有端倪,暂时按下心思,含笑谢过,之后下了山,由丫鬟搀扶坐上牛车,车行许久,掀帘想再看一眼古寺,遥遥望见男人劲衣佩剑的身影仍立在寺门前。



    



    谢玑正扶起树下一个跌倒的孩童,他们身后香客如流,烟雾缭绕,隐隐可见佛殿里怒目逼视的罗汉神像,他的身影落在这样热闹又庄严的背景里,无形高大。



    



    这无意的一幕给芸娣很深的印象,许久都还记得。



    



    马车消失在路尽头,谢玑策马回谢府。



    



    主屋里摆设陈旧,许久没有添新的,一来他不爱张扬,二来他声名在外人家只送钱,富贵深藏,摆设瞧着倒显寒酸了。



    



    谢玑躺在榻上阖眼小憩,红日满窗,纱帐被往上勾着,凉风透进来,吹动帐顶悬挂下来的一物,流苏吹拂谢玑的鼻梁,他豁然睁开眼。



    



    谢玑双目冷厉如冰,却见是花灯底下的一抹流苏,眼神随之一软。



    



    谢玑伸出手,轻轻拨弄了一下,有微微的失神,随即起身来到屋外,叫来随从,“过阵子,我出趟远门,屋中一切,不要叫任何人进来碰得。”



    



    二人相约本是一桩小事,却暗自汇报到桓猊耳中,就有另一番意味,赤龙是自家亲弟弟,谢玑一个跛子,又算是什么东西。



    



    桓猊脸色阴沉下来,吩咐道:“传令下去,提早半月出发。”



    



    在这之前,一切事都需有个了结。



    



    晚上相府,见大司马迎面走来,守卫哪里敢拦,又不敢声张。



    



    窗扇开着通风,芸娣正坐在窗前看书,小春端着熬好的补药过来芸娣将补药饮尽,小春赶忙拿来蜜饯,她一看见蹙了下眉头,掩了掩嘴,有些压不住,小春刚将蜜饯拿远,就听见芸娣干呕一声,接着捂着胸口呕吐,把她吓了一跳。



    



    小春见她脸儿煞白,急了连忙要去寻大夫,月娘见了狠拽她一把,这时又听芸娣叫住她,擦了擦唇角,“我无事,许是刚才药喝急犯恶心……”话音未落,又低头吐起来。



    



    小春一脸焦急,向月娘讨要主意,月娘却朝她摇头,之后芸娣总算不吐了,歇了会儿,吩咐道:“去后厨盛一碗莼菜羹来,我嘴馋的紧。”



    



    月娘留在屋里照看她,眉眼间藏着忧愁,芸娣不由握住她的手,“我没甚么大事,吐完了就好多了,月娘您别太担心。”



    



    月娘望着她近来越发瘦削的脸儿,欲言又止,她不是小春这样的黄花大闺女,小娘子这样的反应从登船前就有了,开始没察觉,后来怎么能藏得住。



    



    月娘也怕被大司马知晓,暗中帮忙掩饰。既然小娘子不说,月娘也没多问。



    



    之后芸娣睡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月娘以为小春回来了,嘴上道:“怎地去了这般……”



    



    刚转身,却正见着桓猊带人进来,月娘连忙行礼,又见他身后跟着的程大夫,心中猛地一跳,此时又听桓猊道:“出去。”



    



    月娘听他这句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一凉,壮着胆子劝道:“大司马,三娘子现在已经好许多了,就不劳烦程大夫。”



    



    桓猊已不听她的话,直接叫人捂住她的嘴,连同守在附近的侍卫一同被架住拉出去。



    



    月娘眼睁睁看着两扇门关紧,大司马和三娘子的影儿也看不见。



    



    床上有窸窣的动静,芸娣显然已经醒了,她缓缓睁开眼,隔着垂落的帷帐,她看见一只黝黑铁爪慢慢探进来,仿佛喉咙被遏住般,不禁缩了缩身子。



    



    桓猊没寻到她,继续往里探了几下,犹如黑白无常手中甩出的沉重铁链,芸娣眼皮连跳,忽然冷静下来,把手交给他,桓猊正要牵着她的手给程大夫搭脉,芸娣忽然叫了声,“我与话与大兄说。”



    



    第一百三十五章诊脉



    



    桓猊低声道:“非要现在?”



    



    芸娣说是,桓猊沉默片刻,随后声音温和下来,“有什么事比不得看病重,再与我说也不迟,总归这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了,也有大兄给你顶着。”



    



    程大夫显然诧异大司马也有这样的柔情,神色微动,察觉帷帐内的桓三娘子没了话说,半晌,才听见她平静的声音,“大兄说的是。”就让程大夫搭脉。



    



    来之前,程大夫已预见这并非好事,而他搭脉之后,眉头也一点点拧起来,指尖轻轻一颤,就收起了手,帷帐底下的手慢慢收回去,芸娣没有出声,桓猊先问了,“我meimei身子可还好?”



    



    程大夫说无事,只道芸娣近来忧思过重加上晕船,精神气儿就不大好。



    



    程大夫写了张药单子,之后就出去,桓猊也一同出去,许久未见他回来,芸娣独自在屋里等着,她一点声儿也不出,双手紧攥在胸前,惴惴不安地注意外边的动静。



    



    直到听见桓猊回来的步声,一声声踏在心坎上,催命般,芸娣才意识到什么,双手立马环起肚子来,紧接着,眼前的帷帐被掀开,露出桓猊的面孔来,他神色有些阴沉,显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见芸娣脸色煞白,不由伸手摸她一把,芸娣任由他触碰,但是他靠近的刹那,还是禁不住内心的恐慌,眼泪刷的下来。



    



    桓猊忽然擦她的泪,声音可以说是温和的,“往后不必寻药铺子,云大夫会给你开专门的安胎药,你肚子里的是咱们哥俩唯一的孩子,是桓家的宝贝。”



    



    说着桓猊垂落眼帘,有些说不下去,目光落在她小腹间,就见芸娣护得更紧,他又忽然一笑,笑容称得上柔和,坚定,“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不叫meimei落泪。”



    



    芸娣浑身僵住,不可置信地看他,桓猊忽然就笑了,声音是沙哑的,“怎么,不信大兄?”



    



    芸娣下意识摇头,桓猊给她掖了掖被角,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你在这建康这里养胎,我不放心,三日后,随我回荆州,这个主意不能改。”



    



    芸娣接过信看了,信上是阿兄的笔迹,是让她回荆州待产的打算。



    



    荆州是桓猊的底盘,让她随桓猊回去,瓜田李下,到时候发生什么也不一定,但显然阿兄是默许的。



    



    芸娣紧捏着书信,手心微颤,心里无不震惊愤怒,更多的是揪痛。



    



    到此时她才恍然,为何阿兄要舍下她离京。



    



    ……



    



    赶在春时,桓猊领黑甲兵提早启程回荆州,还有三千黑甲兵因收了犒赏,留宫当禁卫军,说是桓猊的耳目也不为过,世家难免颇有微词,然而皇上力排众议定了此事,皇上何尝不知黑甲兵是替桓猊监视,然而亦也能帮他抵挡住外面的冷箭,保护龙子。



    



    中途天气转暖,由陆转水道,大船行在宽阔平静的江面上,几日后,下船到荆州,休整后已过去三四日,芸娣并未住在大司马府上,这几年她攒了一些私房钱,足够在荆州城立足,在城东盘了一处宅子,门口牌匾上就写着凤宅二字。



    



    荆州城毕竟是姓桓的,桓猊轻而易举打探到她的下落,开始还不敢露面,只能远远站在府外面观望,像望夫石一样,渐渐连卫典丹都看不下去,委婉劝说这样子丢人。



    



    桓猊却将眉峰一扬,眼神凌厉,“敢嘲笑我的人,他敢出世,我站这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这地方显眼,让宅子的女主人看到我的心意。”



    



    卫典丹嘴上迎合,心里却想三娘子是愿意跟主公来荆州,但还是看在丞相的份上,并不大打算跟主公“和好”啊。



    



    这都过去半个月,未见三娘子心软主动来见一面,兴许也嫌丢人呢。



    



    后来桓猊觉得这法子不妥,思来想去,眼角掠过院子头追着咬仆人裤腿的畜生,立马有了新主意。



    



    翌日,大司马府上的不记仇就被送到芸娣面前。



    



    当初芸娣离开都督府时,没能力把不记仇也带回来,原以为桓猊不会留着它,但没成想,竟被带回荆州养活,不止如此,还生了一窝小狼崽,如今不记仇长得又高又大,却还认得芸娣。



    



    芸娣收下这份礼,桓猊得知消息赶去,结果吃了个闭门羹,站在大门口许久,派人去请芸娣三回,仍未见她出来,桓猊转身走了。



    



    奴婢进来呈消息时,芸娣正逗弄不记仇,玩累了,不记仇趴在她脚边眯眼瞌睡,但一有生人进来,立即睁开眼,眼眸自幽黑锐利,仿佛下一瞬将要扑杀上来。狼的直觉敏锐,嗅出生人身上没有一丝危险气息,旋又阖上眼呼呼大睡。



    



    可见这些年,桓猊没将它养废,就像那个人一样,狠毒都摊在表面上,他骨子里仍是仁慈的,一言九鼎,这半个月里,真将她跟孩子当自己亲生骨rou一样照顾。



    



    看出主子微微沉默,小春感叹道:“咱们大司马一回荆州,似乎变了个人一样,若说以前是人人都敬畏的大神王,如今好有人情味,奴婢都不敢相信啦。”



    



    芸娣对此不可置否,又听小春道:“三娘子,您看着大司马都服软了,何不就顺着台阶下,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况且大司马对您好得不行了。”



    



    芸娣脸上的笑意慢慢减淡,小春还想说下去,被月娘一个眼神制止,回屋后,月娘倒了杯热水,等芸娣接了过来,她方才开口,“小春素来冒失,说话又经常不过嘴,但话说回来,小春那番话未必没有些道理,大司马俨然把这儿当做是自家宅邸,公事私事上难免不利索,长此以往,也不是个法子,三娘子您觉得是不是?”



    



    在她们眼里,是兄妹俩起了争执,她不依不饶,桓猊不仅肯给个台阶,而且又主动来求和,这对他大司马而言,显然是不可思议的事,可事情不是按这样的说法分清的,他真正想要的,她给不起。



    



    芸娣道:“你这话不该跟我说,得去提醒大兄。”



    



    月娘听她话里有一丝余地,遂笑道:“可这枝头儿,得三娘子您先递出去才是。”



    



    芸娣遣退婢女,独自在屋里小憩,近来她身子越发重了,少不得腿酸脚乏,精神也不好,睡了会就醒来,给孩子缝小衣,帕儿掉地上,她弯不下腰,本想唤小春进来,这时一只手先捡起来。



    



    桓猊先一步将捡起来的帕儿给她,忽然抬起她一只脚,要脱下她鞋履脱。



    



    “你做什么!”芸娣还没诧异他忽然出现在内院,连忙推开他,很不客气。



    



    桓猊依旧岿然不动,将她一只鞋履脱下来,又从袖口掏出一对新的来,鞋面上绣着花枝,崭新好看,芸娣心中一软,双脚上被他套上鞋履。



    



    桓猊显然第一次做这事,手掌又是专门拿惯大弓沉箭,动作难免显得笨拙,但他又是那么诚恳细致,仿佛有十分,就有十分的愿意耐心。



    



    之后桓猊扶起她,“起来,走两步试试。”



    



    芸娣被他搀着慢吞吞踱了几步,感觉脚上的一双鞋履比之前更轻了,也不挤着慌,这才明白了桓猊的用意,不免诧异他的细心。



    



    这几日的确觉得双脚变肿,走路嫌累得慌,不大爱出门,见他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只有一回,想来小春搀扶着她,被他瞧见注意上了。



    



    桓猊微微错开她觑来的眼,低声咳嗽了声,耳根有些红,“你看你只顾着给孩子准备,也不注意自己。”



    



    桓猊这样罕见的娇羞,芸娣忽然也觉得不好意思,一时二人陷入微微的沉默,所幸此时快要进膳,打破这种越发微妙的气氛。



    



    进膳过后,桓猊还有公事,就不留了,说是近来得了样好玩意儿,晚上再过来。他这是试探,芸娣听出来了,没拒绝。



    



    等到天昏昏时,芸娣已入了梦乡。



    



    梦境连着现实,接连做了两场羞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