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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0章 李祥君做了一个梦

    李祥君很早就认识陈思静了。陈思静是主抓文教的乡党群书记陈启堂的小女儿,是赵守志的姑舅小姨子。可能是因为父亲的缘故,陈思静在学校里倍受呵护。她到学校代课那年刚好十八岁,算起来她参加工作已有三年多。陈思静参加工作二年后就转为了正式的民办教师,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代课教师转为正式民办教师这一说法。

    陈思静大李祥君一岁。虽然她和李祥君很早就认识了,但真正的交往才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若细细论起来,陈思静还是李祥君的长辈。陈思静的二姑家的三姐嫁给了李祥君的舅舅,所以李祥君还得叫她小姨呢。李祥君没有叫过,但陈思静确实叫过郦亚萍为二姐,叫过不止一次。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他们才走得比别人近一些。

    李祥君只顾想着陈思静,凝神专注的样子让郦亚萍看了心慌,以为儿子痴呆了,忙叫道:

    “祥君。”

    李祥君抬起半来,望见李德旺期待的目光,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李德旺不知道儿子在想什么,以为他一定是相中了林影却羞于表达,或者是他根本就不同意。他试探说:

    “再不,我告诉你老赵大姑,说不行。”

    他听自己的话有点无奈,还有些犹疑,是留有余地的,希望儿子能说出“同意”两个字来。李祥君接过父亲的话说:

    “我没说不同意。”

    李德旺来了精神,立刻问道:“那你同意?”

    李祥君被问得紧,心里又没有准主意,回答父亲的话就让人无法捉摸:“我也没说同意呀。”

    李德旺有点失望,问的结果竟是这样,还不如不问。但他转念一想,又开口道:

    “祥君,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都由你定。不过,我把话说开了,林影的大爷是党高官,你跟她订婚,说不定以后还能借光哪!再说,我看林影挺好的,长相好不说还能干,持家过日子‘钉堆’,人品也没得说。爸没看错人。”

    郦亚萍接过李德旺的话说:“林影长得那才好呢,那眼睛,水灵灵的,嘴还甜,我就相中了。”

    李祥臣沉默了一会儿,大约是憋坏了,现在听父亲和母亲都开口了,就扯起脖子道:“啥不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爸、妈、我哥要不同意,叫老赵我大姑给我介绍,我相中了。嗨,你傻狗不识臭,多好的人呢!”

    郦亚萍笑起来,她说祥臣又冒“虎嗑儿”了,你赵大姑能给你介绍吗?李德旺狠狠地看了看李祥臣,骂道:

    “没话做话!”

    李祥臣嘻嘻地笑着,扇了自己一个嘴巴道:“看我这张破嘴。”

    李祥君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对李德旺、郦亚萍,也对小旋和祥臣说:“我才二十,还小呢。我不想这么早就订婚了。爸、妈,告诉我老赵大姑,不是我不同意,林影也挺好的,就是我不想订,以后的吧。”

    李祥君希望自己能明白地表达自己意见,可他没有说明白。

    “你不小了,过年就二十一了!”郦亚萍说。

    李祥君很果决地说:“就是不想订,最起码现在不订。”

    李德旺听了儿子的话,默不作声,小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李祥臣打趣道:“你叹啥气?又不是你订婚!”

    小旋扬起拳头砸在李祥臣的背上,恶狠狠地说:“滚犊子!”

    郦亚萍心有不甘,问李祥君说是不是看家里没钱,李祥君回答说不是的。郦亚萍不说话了,眼睛里暗淡无光,她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不答应这么好的姑娘。唉!她从心底叹出一口气来,象唱歌一样,拖着长长的尾音。

    太阳落山了,天黑下来,屋子里的灯不怎么明亮。

    这一家人没有太多的话,简短的几句一问一答全无生气。李祥君知道大家的心思,是为自己没能同意这门亲事而惋惜;他们并没责怪、嗔怨,无论是郦亚萍还是李德旺都没有强迫他。他一个人到西屋和衣躺倒在炕上,他试图将林影的身影从心底挥走,但闭上眼睛就看到她飘动的长发,看到林影那扑朔的眼睛。这是令他自己诧异的心绪,他甚至有一种冲动,跟爸爸说同意这门亲事了。如果因为自己回绝林影使她蒙羞含怨,使她觉得有损颜面,那无论如何也于心不安。他这样在乎林影的感受,那么,是不是说他也有些喜欢林影呢?李祥君说不好。

    尽管李祥君做了很大的努力,林影的身影还是挥之不去。他索性任由林影的了长发在额前飘拂,让林影的霞一样的一颊红晕在心里飞,让林影的眼睛在自己的眼帘上扑动。李祥君和林影是小学时的同学,有许多的往事可供他回忆,最近的能让时常想的场景是两个月前发生的。wap..OrG

    那天,小旋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看看表都两点多了。郦亚萍让李祥君去找她,同时还数落着小旋又疯去了,又野去了。李祥君说那么大的一个人到哪里去找啊?但郦亚萍不管,她一定要李祥君去,无奈的李祥君磨磨蹭蹭地在母亲催促的目光中走出去。郦亚萍是从来不支使李祥臣的,他不听招呼,他只会同郦亚萍唱反调。郦亚萍说支使李祥臣还不好自己去做更痛快,她喊李祥臣为“二虎”,“二虎”是不是有股虎气的,不像祥君温良恭俭。李祥臣有时会半疯地说母亲偏向大哥。郦亚萍骂他不听话,就会出“虎出”,傻气人。

    李祥君去找小旋了,她知道小旋常去的地方是林影的小卖店。今天是十二月初里少有的好天气,太阳的光辉让人有温暖的感觉。李祥君迎着向西滑落的太阳走。

    李祥君透过窗子看到小旋正和赵梅婷对角坐在林影家的小卖店的小炕上端着扑克,另外两个是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林影就侧坐在小旋的身边。林影看见窗外的李祥君,赶紧出来,让他进屋。

    李祥君刚踏进门,就听见小旋很天真的笑声,没有忌惮没有遮掩。赵梅婷也在笑,她的笑声很脆。男孩子涨红了脸,另一个女孩子用扑克挡住了嘴。

    林影的目光从几个孩子身上掠过去,又落在李祥君的脸上,她分明从李祥君的眼睛里看出了他心里的悸动,就好像她知道自己的心里是那样的不安静一样。李祥君进屋打了招呼就站在赵梅婷的身后,眼睛紧盯着赵梅婷手里的牌,不敢须叟离开。这样的有些紧张的李祥君让林影的心里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和李祥君在一起很安全,不会生事非,而且又能随女孩子的心愿。

    林影依旧看小旋,看对面的赵梅婷,在不经意间又去李祥君,却不想撞见李祥君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林影未见过的未曾体验过的如春雨润物般的情怀,让她面红耳赤。但旋即,林影镇定下来,盈盈地面对李祥君道:

    “有事吗?”

    李祥君刚才的神情是很难堪的,虽然他的目光在赵梅婷的手上,心里却忙忙乱乱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面色羞郝,恐怕要见笑于林影。听林影问他,便抬起头来,见林影正看自己,自然平和,心里就放松了下来,就说没有什么事,来找小旋的。李祥君见林影的脸上有一抹红晕,那红晕让她有一种别样的俊俏。

    林影叫李祥君坐着等一会儿,小旋也说等一会儿。小旋说她们正打“五十开”,五百分满,赢糖块的,眼看就胜利了。

    李祥君就挨着赵梅婷靠墙坐着,对面的林影给小旋“把招儿”,小旋和赵梅婷是一伙。赵梅婷出牌总要问一问李祥君,征求他的意见。李祥君会玩,但不精通,于是他总是含糊地说行行,赵梅婷就逗他道:

    “哥,你啥都行行的,错了也行!”

    说罢很痛快地笑,肩膀也随着颤动,似乎全身都在笑。她们只打了几把牌就散了,原因是那个男孩带牌,被小旋发现。她瞪着眼睛申饬了他几句后,李祥君说别玩了,赵梅婷把手里的牌掺进牌堆里,也说没意思,不玩了。

    林影抓了一把糖散给她们,然后笑眯眯地看她们。小旋笑麻利地剥开,把糖放进嘴里,顺手把糖纸向那个男孩子的嘴里塞去。

    林影像忘记什么又猛然想起似的,从货柜里抓出一大把软糖来,塞到李祥君的手里。李祥君木然地站着,他觉得这一切很突然,心里毫无准备。林影很大方地说:

    “任落一轮,别落一人,怎么好没有你的份呢?”

    她的很甜的笑意漾在脸上,眼睛里有春水一样的涟漪。赵梅婷在一边脆生生地说:

    “呀,怎么给我们的是硬糖,给他的是软糖?”

    林影的脸兀地红了,她没有说什么,只拿眼睛看着李祥君。

    那天,李祥君一路上被小旋和赵梅婷不停逗笑着,最后两个女孩子索性伸手在他的衣袋里掏出软糖,一边走一边说,软糖啊软糖就是好吃,惹得李祥君一巴掌打在小旋的背上。等他轻轻地扬起手拍向赵梅婷时,赵梅婷忙举起了手迎住了他,脸上笑容灿烂如乍泄的春光。她的手碰到李祥君的厚实的温暖的手掌时,赵梅婷忙缩了回去。她哥呀哥呀地叫个不停,叫得李祥君真想牵住她的手。

    赵庭财家和李德旺家只隔了一条街,有大约三十几米的距离。赵梅婷,这个赵庭财最小的女儿是计划外生育,所以常被被赵家人称作偏得。一九七四年吴桂兰做了绝育手术后,本以为自此再无生产,怎料她的肚子日渐增大又慢慢地显了怀。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一个女儿诞生了。赵庭财夫妇给这宝贝小女儿起名时,颇费了一番心思。那时,吴桂兰对张淑芬说,好听的名都给占上了,现在都不知起啥好了。张淑芬说,就叫婷吧,从此再不生育。赵庭财说他的名字里有庭,若女儿再有一个婷字,怕是不好。为了起名,赵庭财去征求赵庭禄的意见,得到的答复是,此庭非彼婷,叫婷也挺好,婷婷玉立婷婷袅袅,这婷字正合女孩的芳名。四弟所言极是,依他没错,就叫她赵梅婷。赵梅婷和小旋从小学一年级起就是同学,一直到今年暑期初中毕业,她们是最要好的朋友。

    李祥君从那一天起,似乎就同林影有了一种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的联系,他搞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也弄不明白林影是不是喜欢他。

    现在,当面对着有些突兀的提亲时,他有些不知所措,矛盾犹豫甚至有点茫茫然杂乱无绪。林影,他有一些喜欢,是吧?但是,他不能答应,或者说是不能立刻答应。他觉得自己还年轻,还小,还不懂事。刚才,他突然想起陈思静来,是让他自己也不解的一件事。在不知觉中,他在拿林影和她作比较。但他比较的结果是模糊的,他只是觉得两个人都很漂亮,唯有林影的长发和清澈的眼睛和陈思静的不同。陈思静不留长发,她的目光不回避、不躲闪,心底的东西从眼里流泄出来,明明白白,没有挂碍。

    李祥君想着心事,心事却总是想不明白,脑子里一片混沌,眼前朦胧地复现出旧日的诸多情景,或者幻想出未知的人和事,奇妙的境界。

    他睡了!

    李祥君做了一个梦,雪地上有一行脚印,可那脚印却又戛然消失了,脚印不复,回看时,正有血一样的花开着,嫣红明艳,映亮了天空。雪花飘下来,也是红的……一阵狗叫,将他从怪异的梦中惊醒。他看看暗夜,阒无人声明暗夜中只有梦在游艾荷101的大榆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