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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七章 去赵庭禄那里

    下班时,赵梅波第一个走出来,他要先去赵庭禄那里。

    在小庙大树旁侧的小广场上斜穿过去,到赵庭禄家的后门,她站住了。赵守业端着一只大筐从前边绕过来,筐里装着碎柴叶。

    “大姐,下班了?你上我家坐一会呗。”赵守业端着大筐站着,笑呵呵的样子像捡了个金元宝,“我妈还说呢,梅波咋好几天没来呢?我爸说哪好几天,前天还来了呢。大姐,我告诉你一个事,偏得那么前儿来了的,说西头李祥君和老林家那丫头处对象呢,都快订婚了。”

    听过赵守业的话后,赵梅波一愣,她觉得这事好突兀,就疑惑地问:“真的吗?”

    “真的真的,那丫头长得可好看了。”赵守业嬉笑着说。

    “瞅你,端着也不嫌累,快到大沟里去。”赵梅波笑着说道。

    赵守业小孩子一样将筐举过头顶,然后再猛一翻转,那些碎柴便被倾倒进路边的沟里。几年前修路时挑出的深沟被杂物淤塞填充,现在已变成了浅浅大凹槽,再过些年,就会与路面完全持平了。

    “也不怕埋汰,这孩子,还和小时一样,干啥不管不顾的。”赵梅波说。

    赵守业抓着筐的边沿,眼睛看着赵梅波,像逮住救星一样,道:“埋汰埋汰呗,反正也埋汰了。我都干四五个小时了,不干不行,收拾园子。王亚娟说了,那什么,赵守业,趁着天暖和你把园子收拾利索的,要不过几天割茬子该没工夫了。我说赶趟啊,就算割茬子了不还有我爸吗。王亚娟说啥赶趟,一晃不就到清明嘛,清明还得栽蒜呢。干啥都着急,高大着急没死托生她了,赶明叫她王大着急得了。”

    赵梅波听着他惟妙惟肖的叙述,禁不住在眼前浮现出那么一幅场景来,于是道:“亚娟会过日子,干啥都抢先,从来不现上轿现扎耳朵眼。能干着呢,别不十足。”

    赵守业说的兴致高涨,接过赵梅波的话说:“是能干,净干没用活。去年过年前,她自己说,今年不糊墙了,就这么对付一年行了。我寻思真行了呢,没,她说不糊是不糊,得擦擦,这墙上全是灰。我说,那你就划拉划拉呗,一划拉不就没灰了吗。她说不的,就得搁抹布擦。哎呀我的妈呀,擦得魂画的,那也不是擦的玩意啊。完了自己泄气了,说不擦了等过年糊新的。我说你擦呀,擦完了好过年,亮堂的多好。”

    赵守业说得兴奋,竟把筐扔掉了,手舞足蹈的像是在说单口相声。赵梅波看他孩子般的天真欢快的模样,不禁想起赵守业小时候的情形,便笑道:

    “你有一回告我老婶状就这样式的,那小嘴还揪揪着,哈哈……”

    “赵守业,你说啥呢?啥报纸不报纸的。”王亚娟站在门边说。

    看样子,王亚娟不是刚刚出来,所以赵守业鼓着眼睛大声说:“我大姐夫在房后过时,我让他进屋他不进,可见外了。大姐,你屋里坐一会呗,我妈说就愿意和你唠嗑。”

    赵梅波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说:“我真得进屋看看老叔老婶,顺便拿点废机油。陈启军的自行车链子老咔啦咔啦响。”

    她说完,昂首挺胸走向前,并没留意到王亚娟冲赵守业咬牙瞪眼。

    赵梅波的前脚刚迈过门槛,就有张淑芬热情又亲切的声音传过来:“哟,梅波,正好你来了,来的好不如来的巧。”

    张淑芬从货架上拿了一瓶鱼罐头后交到赵梅波手里,却并不言语,忙三火四地推门出去。赵梅波哑然失笑,觉得老婶今天非同往日,就问坐在柜台里的赵梅英道:

    “我老婶干啥呢,忙忙叨叨的?”

    赵梅英欠了一下身子,答道:“好像是要上刘三宝子家,朝他要苏子叶。”

    “要那玩意干啥?”赵梅波不解地问。

    “熬鸡rou。”赵梅英说完之后,抿嘴一乐,再无话可说,

    赵梅波知道这个meimei的性格,便也不再多说,转身向屋里走去。李宝发说不上是尊重还是逗笑的话响起:

    “哟,赵老师,下班了?正好饭做好了你也来了。”

    赵梅波呵呵一笑,回应道:“二叔净逗我。”

    这一句话过后,她坐在炕沿上,抱过赵云飞道:“还挺省事呢,不哭不闹的。想大姑没?”

    桌子上摆着三样菜,炒鸡蛋、烧豆腐土豆片和粉条熬酸菜。一盆水捞大米饭放在炕沿里,白里透着一点油黄。

    赵庭禄下地取过螺丝刀,把罐头盖一点一点撬动后拿下,再将鱼倒入盘子中。他做得很认真,而且嘴半张着下唇夸张地向两边拉伸。赵梅波见状,很畅快地笑起来。

    “老叔,我老婶要苏子叶干啥呀?”赵梅波笑了一会后问道。

    赵庭禄眨眨眼睛看了看李宝发,说:“这不吗,你二叔这些日子胃不好,嗓子也不得劲,你老婶说喝苏子叶泡的水管用,就上三宝子那要去了。三宝子家园子里那老多,等五方六月时咱也育点过来。那玩意熬鸡rou可好吃了,还能蒸豆包,还啥了的?”

    这时,赵守业王亚娟说笑着进屋来了。还没等赵守业站稳,赵庭禄吩咐道:“二,去叫你大姐夫吃一口。快点,要不一会他该做好饭了。”

    赵梅波心里说,他做饭?他认可饿着也不会做饭。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道:“我等会就回去,别叫他了。”

    “嗯,别回了,就在这吃吧。二,你回来时把陈露领来。”赵庭禄说。

    赵梅波觉得再推辞就是对老叔的不恭,那样也显得太外道。可是,让陈露来不大好,倒不是怕女儿吃的多讨麻烦,而是不想让父亲知道老叔家吃饭的事。想到这,她急忙说:

    “别让陈露来,我爸他……”

    赵庭禄琢磨了一小会儿,点点头,嗯了一声。

    “梅波,你爸腿好点没有?”李宝发问。

    赵梅波看了李宝发几眼,看得李宝发毛愣愣的。她稍停了片刻道:“还那样,没见好也没恶化,就是维持。”

    李宝发抽了一下鼻子,说:“当年你爸要不让马踢一下,兴许不会这样。”

    赵梅波莞尔一笑道:“命里该然吧,不这样也得那样。”

    赵庭禄的目光从侄女的脸上转到李宝发的脸上,打着哈哈道:“启军等会来得喝点,老些日子没在一起吃饭了。”

    “那是那是,启军这人眼目行事厉害,有发展。”李宝发啧啧称赞道。

    张淑芬回来了,拿着一大把苏子叶。她刚进屋门就说:“三宝子说了,也就我去,别人都不给,哈哈哈……我还能有那么大面子。”

    她的话音刚落,赵庭禄嬉笑着比划道:“嗯,这么大,还分两半。”

    张淑芬佯装生气的样子说:“去,滚犊子!”

    赵梅波哈哈大笑起来,虽然她见惯了老叔老婶嬉笑调侃的情景,但还是忍俊不住。她拿过张淑芬手里的一片苏子叶闻着,然后说:“真香!哎,老婶,你说怪不怪,我小时候就愿意闻汽车味,越闻越愿意闻。”

    赵庭禄看着侄女,像是在回忆。过了一会道:“梅波七岁那年非得领守志玩,到大街上了,脚一泚,一下子出溜车压沟里去了,那沟里还有水呢。守志吓得嗷嗷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哭,狼哇的。我寻思咋回事呢,赶紧往出跑。守志还不大会说啥呢,就会用手指。我心咯噔一下子,心说话,是不是梅波让车压了。我噌噌地往前跑,都没管守志。等我跑到大街上一看,梅波正往出爬呢,那小脸造的跟泥猴似的。哎呀我的妈呀,我赶紧抱起梅波往回走,到屋里一看,守志还抽嗒呢。”

    赵庭禄的叙述立刻引起了赵梅波的兴趣,她笑着说:“我咋忘了呢?”

    “忘了?你的事太多了,我这一闭眼睛就能看着,跟刚刚发生似的。”赵庭禄真的闭上了眼睛,十分惬意舒心陶醉。

    张淑芬捅了捅赵庭禄,问道:“喝点啥酒?”

    赵庭禄睁开眼睛,说:“喝瓶的,喝瓶的,好多天没和二哥喝酒了。哎,二哥,你说我去了能顶事吗?”

    赵庭禄忽然问起时,身子坐直了,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李宝发直愣愣地看向他,又将目光转到赵梅波脸上。

    “侄女,自己家人,不用背着。”赵庭禄迟疑了一下说。

    李宝发干咳了两声,道:“能、能行,你俩是亲家,说进话了。庭禄,你别看我当一个书记挺像回事似的,其实啥也不是。我就怵陈书记,他讲话能讲到要害,人还正。那人、我看好了,刘书记都让他三分,王乡长刚来没俩月,他都不算啥。人家干多少年了,上上下下维护得到到的……”

    李宝发啰哩啰嗦地说了一大堆,无非是肯定陈启堂品质的正直无私,言行的果决利落,赞赏他经营日久根基深厚。赵梅波听过后,笑道:

    “二叔,我和陈思静去过他家,那人挺随和的,一点架子也没有。”

    “那不是,那不是,在他家和在公社可不一样。他没多少乐模样,忒严肃了,别人都说他是疹脸子人呢。哎,梅波,陈启军和陈启堂是家里?”李宝打歪着脖子问。

    赵梅波好像记得他问过相同的问题,但还是如实答道:“不是,就是一个姓,还范一个启字。”

    李宝发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下午两点多时,李宝发从前大门进到院子时,赵庭禄正吭哧吭哧把玉米袋子倒到西屋窗下铺的“水棱布”和与之相拼接的大块塑料布上。这“水棱布”本是厚帆布的水口袋裁剪而成,上面还有几个洞眼。当初分生产队时所得的三个“水老鳖”只有一个还完好,那个完好的水口袋被他折叠起来放在屋内以备不时之需,可这些年下来,却一次没有用上。倒是那两个破的不时被他拿出做铺垫做苫布,也是物尽其用。赵庭禄每每看到那个水口袋,就会想起给李玉洁拉水的情形,好像也感受到了她如五月里春风一样的目光。

    赵庭禄见李宝发进院,马上用力提丝袋子的两个底角,那倾倒出的黄橙橙的玉米便堆成了不规则的圆锥体。他将袋子扔到一边后,迎上去,打招呼说:

    “哟,书记,李二哥,打从南边过来的?”

    李宝发哈哈一笑,左右看看后低声说:“搁三香子那来的,她家老母猪下崽了。”

    赵庭禄诡秘地一笑,道:“我以为她下崽了呢,瞅瞅给你乐的。”

    李宝发收敛起笑容,故作严肃地说:“别扯嘚蛋,说正经的。哎,这么早就晾苞米?”

    赵庭禄道:“早晾完早利索,等五方六月时再晾一回。就留着喂鸡喂猪的,要不谁整这玩意,费事巴拉的,搞不好还会起钻虫。”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赵庭禄把李宝发让到屋里后,自己坐到炕沿上,背靠着墙,一只腿顺在炕沿上,一只耷拉着。李宝发见状,问道:“累疼?”

    赵庭禄点头道:“嗯,有点。这要是当年,我一个小手指就那么轻轻一勾,一个袋子唰就过来,玩似的。我现在完犊子了,说不说的腰还有点使不上劲呢。”

    李宝发没接他的话茬,像是在琢磨什么。过了一会,说:“庭禄,我来有点事。”

    赵庭禄一听,忙把刚才慵懒的情态收起,问道:“啥事?”

    李宝发向里屋看去,确认没有外人后,神神秘秘地说:“庭禄,你和陈书记是亲家,我来就是让你明天陪我去他那,和他说我想上农经站。农经站老吕调走了,就空出来个位子。你看,我干书记都干十多年了,该挪挪地方了,不能老在这窝着。这书记也不好当,没有半拉黑打底子还真整不动。哎,就西头那林占河,恶眉虎眼的瞅着都发怵。那回,我说占河,你上老张家大小子那看看,别老钉把抠墙垛子的砖。你猜他说啥?他说,这事不归他管,实在不行找派出所。这不说噎脖子话吗,他不管谁管?他是治保主任!还有……”

    李宝发历数了种种林占河的过错后,有些激动地望着赵庭禄,希望他给一个明确的答复。赵庭禄见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到林占河身上,就岔开了话题道:

    “你看我去能起啥作用啊?我和他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都不如你。”

    李宝发自嘲地笑笑道:“我就是混个面熟,咋的也不如你当硬,你们是亲家啊。哎,你要说话,那陈书记得考虑考虑。那年,我给他送过豆油呢,你忘没忘?”

    赵庭禄闻听此言,忽地想起李玉洁来。那桶豆油自己没舍得吃,给了她了。李玉洁会不会忘了这事?不会。

    他只顾着想李玉洁,倒忘了回应李宝发,于是李宝发就扒拉他道:“哎哎哎,跟你说话呢?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赵庭禄想也没想地答道:“行。”

    因为赵庭禄答应了,李宝发就兴奋起来,他不断地畅想未来,做着种种预判。

    现在,李宝发又问起陈启军与陈启堂是不是家族这件事,无非是没话找话瞎胡扯闲磕打牙。赵梅波由陈启堂想到陈思静,再由陈思静想到林占河的女儿,忽然疑惑地问:

    “老林家那丫头是不是跟他爸似的?”

    李宝发眨巴眨巴眼睛,不做肯定亦不做否定地答道:“不能吧,那丫头瞅着文文静静的,可不像他爸。我多咱去她家,她都管我叫二大爷,叫的可亲了。”

    赵梅波听后沉吟着。

    赵庭禄忽然说道:“我听说林影和李德旺的大小子处对象呢,是赵雅娴给介绍的。”

    赵梅波直觉诧异,便问道:“谁说的?”

    赵庭禄答道:“偏得说的。”

    既然是赵梅婷说的,必是确切的消息,所以赵梅波不再怀疑。

    李祥君和林影处对象是一个新话题,这几个就议论开来。

    陈启军和赵守业一先一后进屋后,李宝发欠欠屁股以示迎候:“就等你了,快坐这。哎呀,有些日子没和启军吃饭了。”

    碗筷摆上,酒也已斟满,于是几个人便推杯换盏起来。艾荷101的大榆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