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

    立秋都一个月了，秣陵的秋老虎还是迟迟不肯走，傍晚尤其温燥，越是热的天越是想吃点辣的出出汗。何纾韫点名要吃湘菜馆，挖了好几勺浓油赤酱裹着辣椒碎的炸蛋炒鸡杂拌饭，被辣的天灵盖都在发麻直吸气也不想停嘴。

    “服务员，我们点了四杯冰柠檬茶做好了吗？”

    服务员卷起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拿起桌边挂着的菜单确认了一遍：“不好意思啊，马上给您上。”

    唐天漪需要中场休息缓缓发麻的嘴唇，她深深叹了口气提醒了一下萧筠：“哥，你别忘了给我开假条啊。”

    萧筠语重心长的教育她不能这样违反规定逃避体测：“病假条不能随便开的，医院有严格规定的。小小体测，就把你给难倒了？”

    何纾韫被提醒了，赶紧接上话恳求萧筠把这事儿应承下来：“哥，你就帮我们开呗？我实在跑不动！”

    说着她卷起衣袖横在他面前，夸大其词的装病：“你看！这暑假出了风疹到现在还有印儿呢！我这假条开的很合情合理啊！”

    暑假的时候柏予珩跑了趟北凛，和导师讨论新课题准备定方向。是听岑幽兰提过何纾韫在家呆着突然出了风疹，他发了好几条微信给她都没得到回复。等他回秣陵见到她人的时候，已经痊愈了，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萧筠不吃这一套，当众拆穿她没凭没据的小伎俩：“风疹不留疤的，留了疤那里影响跑步了？”

    何纾韫转着眼珠子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借口：“那你给我开姨妈痛，就这么定了，提前一周我找你去拿假条。”

    萧筠抖了抖肩膀无奈的笑出了声：“我真服了你了，从高中到现在，我给你开姨妈痛的假条可能有二三十张了吧？这个理由屡试不爽？你老师信你一个月来两次生理期吗？一点都没怀疑？”

    “她才不记得这些事情呢……………你不给我开，我要是跑不及格全赖你。”何纾韫撇着嘴嘟嘟囔囔的，威逼利诱要达到目的。

    柏予珩默默在心里盘算着他们说的事情，他竟然从来都不知道萧筠私底下老是帮着何纾韫开假条，她为什么老要请假？是逃课吗？好端端的，逃课做什么？他越想越百思不得其解，渐渐的往岔道偏远。不会是……………早恋吧？

    他有点端不住沉稳了，脑子里跳出了乱纷纷的画面，直言不讳反问她：“你高中经常逃课吗？为什么要逃课？都去干嘛了？”

    唐天漪和何纾韫闻声同时愣住了，隔着一张餐桌撩眼对视了一秒，何纾韫落下了刚才所有高昂的情绪，扭过头的眼眸间流转着隐晦不明的暗波，她像是在挖苦他又像是在自我亵渎，酸涩的扯了扯嘴角：“谈恋爱啊，约会啊，开房啊，还能干嘛？”

    她话音刚落，萧筠和唐天漪头皮都在发麻，着实捏了一把冷汗，来回看着吊儿郎当毒舌犀利的何纾韫和脸色骤然森冷的柏予珩。她嘴里蹦出的每一个字就跟晴天霹雳一样硬生生把柏予珩劈成了四分五裂，早恋？约会？开房？

    他从来都无法想象，这些和她本人形象完全不符合的词汇会从她的嘴里说出。她是不可以被任何人亵渎的，连自己都不行。

    清澈温煦的眼眸蓦然缩紧，从底蕴里掀开层层翻涌的冷色，他脸上再也没有一丝的笑意，暗沉着嗓音给她最后一次机会重新回答一遍：“到底逃课去干嘛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柏予珩不悦了，何纾韫并没有被他震慑到就此打住，反而看着他被惹怒更沾沾自喜了，意不意外？惊不惊喜？你以为我还是记忆里那个什么都在你预料之内的乖巧meimei吗？早就不是了，你变得彻底，我凭什么还要跟从前一样？

    她刚准备重复一遍被唐天漪出声掠夺了回击权：“予珩哥，你别听她胡说八道。那时候我不学好，在王者上和一男孩网恋了。我那会儿太喜欢他了，老想着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回家拿手机和他联系。纾韫是我的狗头军师，我俩就偶尔逃课去我家。哪有什么开房啊？就她？要是早恋了，已经被她爷爷打死了。”

    何纾韫一点都不感谢唐天漪说出真相为她辩护，简直胳膊肘往外拐，一点都没默契。她没好态度的冷哼了一声，吸着柠檬茶不想再说话了。

    柏予珩又恢复了对任何人都温和有礼，没脾气没棱角的模样，刚才的严肃消失的一干二净，往何纾韫碗里夹了几个黄牛rou笑了笑：“我们高中的时候，好像没有人早恋。”

    “嗬…………”何纾韫实在是憋不住要冷嘲热讽他，如果那天她没有固执的要翻墙出去就不会摔跤，更不会打断他和何绫音的美好爱情故事了。说白了，她每次的出现都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萧筠瞄着一脸我看你怎么装的何纾韫，脸臭的比一年没洗过的抹布还呛人，他清了清嗓子作为目击证人提出供词：“同学之间有也有，不过我俩确实没早恋。予珩每次特直男，收到情书就上交给班主任，搞得人家小姑娘再也不敢送了。”

    “哈哈哈哈哈！天啊！”唐天漪笑到呛到了辣椒，捂嘴咳嗽咳的脸都红了，连吸了好几口柠檬茶才恢复平静：“予珩哥这得直男癌晚期了吧？居然直接交给老师？”

    柏予珩不以为然，坚持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事情，交给老师准没错。”

    “是吗？”何纾韫沉默了半天找不到机会入场，可给她逮到把柄了，她撩起眉尾上下扫着他故意旧事重提：“何绫音给你表白的事儿，你怎么不告诉老师？意思是你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别人，但知道该怎么处理她？”

    唐天漪和萧筠埋头吃饭的脊椎再次僵住了，这顿饭吃的跟鸿门宴似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旁观者比当事人的内心起伏还要剧烈。

    柏予珩定定的看着故意为难自己的小恶霸，他再木头脑子这么多年跟她处过来了，也听得出她是在有意制造难题。他浅浅的叹息了一声，认真的一字一句回答道：“当时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处理，还没来得及思考，你就从墙上摔下去了。这两件事同时发生了，孰轻孰重，还需要衡量吗？”

    他诚然的没有一丝含糊敷衍的意味，听着一点都不像是解释，而是在阐述一件跟固定公式一样不容辩驳的事实。

    何纾韫的心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有股骄傲不允许自己露怯的挫败感。明明胜券在握的一场仗，却意料之外的被击溃了，居然还无意间动了恻隐之心差点被抓去当俘虏。

    她咬了咬下唇想用疼痛激醒自己，别被他那双最会骗人的潋滟星眸给蛊惑了。

    柏予珩对所有的英文单词和数学公式能过目不忘，可他却想不起来那时候何纾韫逃课都会找他。

    知道他会说教自己，何纾韫每次发微信给他都撒谎说是在外面上专业课。也不敢老在上课点找他聊天，怕露馅被教育，大多都是聊些没营养的东西，可他哪怕只是回个简单的表情包，透过屏幕转到何纾韫的眼里，都添了不少旖旎的情愫，只要能看到他发来的文字就很心满意足了。

    高中的时候早恋风盛行，不管家长和老师如何严加防范，都管不住现在思想早熟的孩子。尤其是青春期少年少女的外貌飞速蜕变，对审美和感情有了迫切的渴望，校园生活也就变得更精彩了。

    何纾韫在同龄人里出落的尤为惊人，混血的面孔格外吸引男同学的注意。她高中的时候已经不流行送情书了，示爱的表达方式更直接大胆，直接去教室里要微信，再或者就是当面告白。

    面对追求者的示好何纾韫都是冷处理，看他们在微信里自言自语自导自演的样子只觉得无奈尴尬。

    本来家里人都不知道女儿在学校这么受欢迎，一直知道她每天两点一线准时回家不瞎玩瞎闹。直到有一次何鸣坤出差提前回到秣陵，一时兴起想着好久没亲自接过何纾韫放学了，悄悄的在校门口等着想给她个惊喜。

    结果好巧不巧，当场给他逮到吊儿郎当染着一头白毛的男同学在校门口拦何纾韫，两人本来面对面站着在说话，这倒也没什么不对劲。何鸣坤刚走近了两步，就看到小白毛抬起胳膊像是要抱住女儿的意思，他一团火窜到脑门大声呵斥住了他们。

    何鸣坤那时候才意识到，孩子大了，该有的教育不能再避着了。薛唯奚给何纾韫上了一堂细节的生物课，铺垫了一下午就为了最后一句话：“韫韫，你和mama说实话，是不是在学校谈恋爱了？”

    何纾韫一脸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你别听风就是雨，我拒绝了人家好吗？我爸就会小题大作。”

    薛唯奚谨慎着说辞，旁敲侧击的教育她：“韫韫，喜欢一个人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但是前提是，这个人各方面的品质都要达到及格线，要多方面的考量清楚才可以决定要不要前进一步。”

    两家人早就商量好了，不像以前那么久就跟何纾韫说婚约的事，一是怕她太过年幼被吓到，二是她目前的重心是该好好准备高考，不能让她分心。

    薛唯奚最后郑重的强调观点：“韫韫，女孩子的身体是很珍贵的，我希望你不要过早的冲动做一些不可挽回的事。”

    何纾韫听懂了，她真的听懂了，当机立断为了表明清白把抽屉里的身份证上缴，并且放话要求道：“您拿着，我以后所有要用身份证的事宜全由您亲自cao办。这下放心了吧？”

    薛唯奚一愣，没想到何纾韫一点就通，还这么刚硬的直接交出了才拿到手几天的身份证。刚提了一口气准备开口被她捂住了嘴：“每天晚上我都是六点半到家，只要超出一秒，以我爸的工作能力绝对能查到我去哪儿了，这样够放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