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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2 R

    拐了几个弯后,陈随停在了一个破旧的弄堂外,那是他租的房子。

    谢之旸跟着陈随上了楼。

    “你这有电话吗?”谢之旸环顾这好像是被抢劫过的屋子。

    “在那个桌子上吧。”陈随指了指靠窗的桌子。

    谢之旸走到那桌子前面,找了好久都没有看见,最后才发现有个座机在桌子下面。

    “你平时都不打电话的吗?”谢之旸问。

    “不打。”

    谢之旸也懒得问他为什么了。

    谢之旸拨通了他奶奶的电话,“奶奶,今天学校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我就不回去了昂,我在我同学家里睡,不用给我留饭菜了。”

    陈随点了一支烟问道:“你在哪个同学家里睡?我同意你在我家睡了吗?”

    谢之旸答非所问,“我饿了,有吃的吗?”挂了电话,打开窗户,他讨厌烟味。

    “你未成年,”谢之旸指了指陈随放在唇边的烟,“不能抽烟。”

    陈随略过像是在警告的话语:“厨房的柜子里有方便面,从里面拿,外面的过期了。”

    谢之旸去厨房泡方便面,陈随起身关窗户,灭了烟蒂。

    “过期的方便面要帮你扔了吗?”

    “不用。”

    “你留着干嘛?”

    “吃啊。你屁话怎么这么多?”

    谢之旸端着两碗方便面出来了。

    陈随看到说:“我不吃。”

    “我没打算给你吃,我自己吃两碗。”谢之旸看都没看他一眼。

    陈随听到这句话气绿了。

    接着谢之旸又把窗户打开。

    “把窗户关上。”陈随心里默念着:不跟小姑娘计较。不跟小姑娘计较。不跟小姑娘计较。

    “不要。我不喜欢烟味,开窗透风。”

    “cao,你不仅屁话多,屁事也多是吧?”

    陈随抢了一碗泡面走进卧室,重重地摔了门,凶喊道:“今天晚上你就睡那。”

    其实谢之旸的胃口很小,一碗泡面都吃不完,还剩一点就去洗澡了。

    洗完后他只穿一条薄裤子和短袖,窗外的风刮进来确实挺冷的,他避开地上的东西走过去关窗。关好之后他只找到了一张沙发可以睡觉,但还是挺冷的,他在黑暗的房间里摸索着,摸到了陈随的脏校服,把它盖在了身上。

    #

    翌日,陈随推开门一看差点要报警。

    谢之旸这个小姑娘把他的房子收拾的干干净净。

    陈随斜倚在门上,看着谢之旸做饭,就这样一直看着。

    “吓我一跳,你醒啦?”谢之旸转身把早饭装进碗里,就看到陈随站在那。

    “你也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家里进了个田螺姑娘,你说是吧?嗯,小姑娘?”陈随双手环臂,头歪歪倾斜,挑着眉看他的小姑娘。今天是陈随自从与母亲决裂第一次感到陪伴的美好。

    “滚你妈。我叫谢之旸。”

    “我知道你叫谢之旸。”

    “吃不吃?”谢之旸把两份早饭放到茶几上。

    “就两份?你吃的饱吗?”

    “不吃拉倒。”

    “别啊,我吃。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陈随坐过去,看到沙发上有一件脏校服,拎起来问道:“昨天晚上你就是盖这玩意睡的?”

    “嗯。”谢之旸没好气地回答,就是想让陈随反省一下自己的待客之道。

    但是陈随压根就没反省,直接坐下吃早饭。

    刚吃两口,陈随丢给谢之旸一个U盘。

    “什么东西?”

    “昨天晚上的照片,帮你打好码了。食不言寝不语。”

    谢之旸只好闭嘴,没有追问。

    等到陈随吃完饭了。

    “陈随,谢谢你。”谢之旸道。

    陈随愣了愣,他不习惯这样,但是为了保持自己的人设,下意识地杠了一句:“卸什么?你要卸胳膊还是卸腿啊?”

    然后陈随又问:“今天不去上学了吧?你几点去警察局?”

    谢之旸:“你能不能帮我去报警?”

    “啊?”

    “算了。就当我没说。”

    “不是,你几个意思?是怂了还是怎么的?你要是害怕,以后你叫我一声随哥,只要我有一口rou吃,就有你一个碗刷。有我罩着,没有人敢欺负你。”

    “我不是害怕。我有一个奶奶,她身体不好,接受不了这种东西。而且要是被我爸妈知道了,他们肯定会把我接到他们身边的,到时候我奶奶就要一个人呆在这里了。”

    “行吧。”陈随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他本来就不想得到太多关注。

    “我今天还是要回学校的,今天有公开课。”

    陈随看着谢之旸,一种保护欲燃烧。

    “那你有事找我,我报完案要么在家里,要么在钢筋厂打工,反正那个姓萧的,一天不蹲牢子,那我也不去学校了,看着烦得慌。”

    “你不上学,你打工,你是不是很缺钱?”谢之旸之前以为他只是在校外当混混,没有想到他在打工。

    “谁都缺钱,难道你不缺么?”陈随问他。

    “没考虑过,总之钱够花。你爸妈呢?他们不养你吗?”

    “不养。那你会养我吗?”

    “……”陈随是谢之旸见过第一个这么不要脸的人。

    他对陈随说:“不会。你只是帮了我很大的忙而已,能养你的不过就四种人——爸爸,mama,孩子和配偶,你说我是你的什么人?不过,你要是穷的吃不上饭的话,可以到我家吃饭。”

    “也是哦,那你别叫我随哥了,你叫我爸爸,我特别喜欢女儿。”

    “滚一边去。”

    后来,为了这个案子,陈随忙前忙后了好久,也一直没有再见谢之旸,直到临近期末,萧主任因猥琐学生,触犯法律,受了刑法,判了五年的牢。

    他们换了一个班主任,是一个女老师,姓林,虽然脾气不大好,但总比姓萧的好多了。

    当陈随再去学校的时候,已经一月了,再过三天就是期末考。

    一下课,陈随就被同学围住了,叽叽喳喳地问,

    “随哥,萧主任那是怎么回事啊?他侵犯了谁啊?怎么就坐牢了呢?”说话的是班上的一个嘴碎子,其实他跟陈随根本就不熟。

    陈随看到他的同桌小姑娘手握成拳,指甲都插进rou里去了,就对着这个嘴碎子说:“萧主任侵犯的是你,所以就坐牢了。”

    那位同学听完脸色不爽:“……”

    幸好有谢之旸及时解围,“好了大家,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别再cao心这cao心那了,陈随他不太喜欢人太吵的地方。”

    谢之旸怎么说都没用,怎奈一个上课铃就把他们赶走了。

    照惯例,上课铃声是提醒陈随该补充睡眠了,不然个子会比小姑娘还矮。

    陈随就是头一趴,塞个耳机,再来个高大的前桌帮他当着,从此老师念经渡人与他无关。

    但是陈随被同桌的sao动给搞醒了。

    陈随用口型对谢之旸说:“你特么发情了啊?别打扰大爷我睡觉。”

    说完又把头埋在双臂下。

    醒来就已经放学了,谢之旸早早就离开了。

    陈随发现自己的手臂上有一张纸条,上面有一句话:

    马上期末考试了,你不打算复习吗?

    陈随一看知道这是谢之旸写的。

    想想就忍不住笑,不是自嘲,也不是觉得谢之旸自作多情,只是觉得好笑。

    #

    一眨眼期末考试就已经过去,成绩单也出来了。这是寒假第五天,学生陆续返校查看成绩单。

    全班同学基本都到齐了,陈随除外。

    谢之旸替陈随领了成绩单,两人的分数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谢之旸回到家还没吃饭,就先把陈随的电话号码翻出来,他自己有一个老年机,不过不经常用,当时这种手机很贵,担心被人偷,就没有带到学校里去。

    谢之旸拨通电话,先入耳的是带着磁性和不耐烦的语气:“您哪位?”

    “我是谢之旸。”

    陈随没想到谢之旸会主动联系他,双方都沉默了一会。

    “你找我什么事?”陈随先打破这份沉默,内心真的后悔被这个小姑娘缠上了。

    “今天要返校,你怎么没去?”

    “今天返校么?我忘了。就这么屁大点事你就找我?”

    “我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事。”

    陈随已经打算挂了,但是这句话激起了他的兴趣,

    “嗯?你说。”

    “你知道你期末考了多少分么?语文53,数学21,英语46——”

    陈随本以为谢之旸是想报答他,请他吃顿饭的,没想到这人脑子里只有成绩成绩,一气之下就把电话挂了。

    这寒假五天以来,学校不管饭了。前三天陈随一直在吃过期的方便面,把肚子吃坏了,但是不想去医院。

    这两天他索性就不吃饭了,抽了一包又一包的烟。他现在坐在满是烟蒂的水泥地上,背后是窗,但是没有阳光和风进来,他也不想开窗。

    谢之旸与他的交集不过就是偶然发生,陈随不想再跟他有什么拖泥带水的事情。如果陈随现在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会很喜欢谢之旸这样的人,跟他一起努力学习,可是他必须要赚钱养活自己。

    陈随蜷起身子,肺部里好像有一个锥子在敲着他的肺,使他忍不住用手捂嘴咳嗽,鲜血从指缝间流下来。

    陈随越来越困,他在想,如果自己死了,尸体要腐烂到什么程度,才能被发现。

    当他再次有感觉时,他躺在很软很软的床上,睁眼是白净的天花板,耳边还有机器运作的声音,恍惚间发现这里是医院。

    陈随走下床去,想去找吃的,但是病房里很空,又坐回到了床上。

    “吱——”门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是谢之旸,他拿了一个袋子,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衣服和鬓边都有一些白色,耳朵冻得很红,他余光看到陈随起来了,但是并没有什么表示。

    陈随看着谢之旸身上的点点白花,好奇地问:“重庆还会下雪吗?”

    “偶尔。”谢之旸听到这个问题感觉他的心真大,说着他走到窗帘旁边,掀开窗帘,医院外有一棵树,生得那样高,正好在陈随的病房里就能看见。枯褐的树枝上没有生机勃勃的绿叶,只有取而代之的白皑皑白雪。

    雪反射的光很亮,陈随条件反射地用手放在眼睛前。

    微微睁开眼,透过指缝,他看到了谢之旸与光同行,踏着寒风朔雪而来,不畏严寒地把裹着陈随的厚冰都凿开。

    你与光同行,掀开了我生命中的灰色帷幕。

    一个经历过寒冷,一个出生于寒冷,可他们还是坚信,彼此能够取暖。

    “有吃的吗?”陈随承认谢之旸是很吸他的眼球,但是当下之急还是要解决肚子空虚的问题。

    “你还知道饿?”

    “我还知道很多。你想知道什么吗?就比如少儿不宜的问题?”

    “滚你妈。”谢之旸把袋子丢给他。

    袋子里是饭盒,有三个隔层。

    陈随捧着饭盒坐在床上,摊着手问:“你这要我怎么吃?”

    谢之旸把围巾扯下来,走到陈随床边,俯身帮他把桌子搞好。

    谢之旸这边的刚弄好,又要去搞那一边。不过他懒,一条腿跪在床上,整个身子都趴了过去,再往下一点,就要躺在人家陈随的大腿上了。

    陈随看到他耳朵冻得通红,用手捏了捏他的左耳垂,很凉。

    冰凉的耳垂和温暖的指尖产生了过激的反应,谢之旸一下子没撑稳就趴在了他的腿上,这是很奇怪的姿势。

    然后谢之旸慌慌忙忙地起来说道:“桌子好了,就这样吧。”

    谢之旸坐在一旁等陈随吃饭,左手支着头发呆。

    “你耳朵不舒服吗?是我下手太大了?”在吃饭的二十分钟内,陈随看到了谢之旸起码摸了自己四十多次耳垂。

    谢之旸没有回答他,陈随见此状接着问“这饭是你做的?还挺好吃的。”

    “我让我奶奶多做的。”

    等到陈随吃完,谢之旸终于主动说了一句话:“我们该谈一下了吧。”

    陈随一下子还没有从麻木的神精里醒过来,满是震惊地问,“谈…谈什么?”

    谢之旸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一丝无语,“谈你的成绩,谈你的身体状况。”

    陈随紧绷的心放了下来,不是陈随想的那样,但是陈随也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想到那里去。

    “那你先回答我,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怎么进我家的。”陈随并不想谈这种问题,胡扯了一个话题。

    当时谢之旸正在给陈随汇报他的考试“战绩”,陈随就突然把电话挂了。

    谢之旸知道陈随不喜欢学习,但是还是想帮帮他上一个大学,鸡毛大学也行,他竟然还妄想着,最好在一个城市里。

    谢之旸吃好晚饭就去找陈随了。到了陈随家门口发现他的门没关,于是就直接进去了。

    地上到处都是烟蒂,空气中的烟雾也未完全散去。

    陈随坐在那房间的角落里,暗红的血从嘴角一直流过喉结,淌过锁骨,最后流进衣服里。

    谢之旸一个箭步冲过去,滑跪到他的面前,用微微颤抖的手放在陈随的人根处。

    幸好,不晚,还有气。

    陈随,你醒醒。

    醒醒,别睡了。

    千万别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