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庄生晓梦【入梦，剧情】

    李忘生陪谢云流收拾好东西，一路行至扬州。

    扬州繁华富裕，可以说是东南沿海一带名副其实的主城，其港口可通东海，传闻那里有世外仙人御空而行，也有人说那是避世的武林世家，众说纷纭，却无损一众人士出海寻宝的热情。

    “当年我就在这里——”谢云流指着那繁华的港口笑道，“有流寇作乱，我当时与一些混混们相处，便带着他们把人打走了。”

    李忘生答：“师兄高义，能感化恶痞，也是功德一件。”

    却见谢云流摇摇头，否认了这句话：“忘生，我便是要和你说，人性复杂，不可妄自揣度。”

    “那些混混不学无术，平日里游手好闲，给邻居惹事，可是十足的坏人？”他问李忘生，一如小时候给李忘生启蒙之时，手把手地去教他剑招，用提问的方式去引导年幼的李忘生思考。

    “屡屡犯禁，侵害他人，小恶难恕。”李忘生道。

    “可是他们可以为了朋友两肋插刀，无惧生死，面对凶恶的流寇可以挺身而出保护身后的家乡与百姓，可是个好人？”谢云流又问。

    “舍生取义，锄强扶弱，有侠客之心。”李忘生道，说罢便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谢云流笑着拍拍他的肩，笑道，“论迹不论心，你还小，日后若有机会可以再随我下山看看，有我护着你，定然保你无忧。”

    他看着沉思的李忘生，补充道，“忘生，我知你不爱下山，只是我并不擅长管理宗门，日后纯阳定是要交予你的。当了掌门，便很难再随意离开山门，那时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守在山上。”

    “只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会辨明人心。”他揉了揉李忘生的头发，力度不大，很好地保证了李忘生发型的完整性，“先去逛逛，午后去酒楼等我？点桌好菜，我去送个信便回来。”

    ＊

    “谢哥！”

    谢云流来到港口，这座通往外海的港口壮观大气，不时有海船带着满箱珍宝归来，在这里卸货。

    一个正在港口搬箱子的工人见到负剑而来的谢云流，顿时放下箱子，和工头招呼一声便匆匆跑了过来，“远远便看见有人穿着道袍背着剑，我还在猜是不是你，离近了一看，嘿！果然是你！”

    “这么多年不见，怎么着，聚一顿？”

    谢云流从善如流地应下，不一会儿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茶馆——本想去酒楼，谢云流以“师弟等在酒楼，一会儿我要陪他吃饭，他不擅饮酒，不好和你们一块吃”的理由拒绝了，这才改了茶馆。

    幸好茶馆里也是供饭的，虽然没有酒楼那般好，但胜在价格亲民，对这些人来说也算是难得的加餐。

    这几人便是当年随谢云流一起赶跑流寇的兄弟。只是当初那群恶少年如今也大多有了自己的人生，有的成了城里的侍卫，有的当了卸船的苦力。年纪大些的有的已经结婚，连孩子都抱上了，年纪小些的也有的还想再放肆几年的。如今再像这般聚在一起，倒是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那卸船的劳工便是发现谢云流后将人招呼过来的人，谢云流只记得这人似乎叫二狗，别的倒是记不清了。

    那些个街头混混里，大多都是平民百姓里的人家，有些个正经名字都是少见，大多都是随意起的贱名。只那个进了侍卫队里的，名唤徐嘉，许是当年家中小有资产，大儿子继承了家业，父亲便将这有所改观的不成器的小儿子塞进了护卫队里当个城管，也算是解决了生计问题。

    “当年就你小子最是奇怪，每天都要嫌这边湿热难耐，夏天能换上三套衣服。”那个徐嘉笑道，“还嫌那鱼生滑腻，不堪入口——那可是那些什么高官雅士里流行的东西，常人可还吃不得呢！”

    “现在也吃不得这东西，你们吃就是了，可别让我吃。”谢云流嫌弃地啧了一声，“你们要是想吃，回头我走的时候来送我，我给你们一人包一份鱼生，让你们吃个够！”

    众人便大笑出声，推杯换盏地灌了些茶水下肚。那般豪爽的姿态倒是又有了些少年人的影子，只是不知道的怕是以为他们在喝什么烈酒，而不是茶馆里的粗茶。

    谢云流倒是只顾喝茶，没有夹菜，便又被众人调笑几句“一会儿要去陪师弟吃些珍馐美馔”之类的话，他也不恼，反而笑着应和下来，只道自己自罚三杯，多喝几碗茶当赔罪。

    一群人吵吵闹闹地笑过一轮，大部分人请的午假便也结束了，正待散伙之时，那徐嘉却道，“谢兄，我们这群粗人也没什么文化，更没什么门路，你是道家弟子，和我们不同路，能来看我们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们去做？”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纷纷道，“放心吧谢哥，有什么事只管找我们！兄弟们陪你出生入死，你只管说就是！”

    “哪用得到你们出生入死，”谢云流失笑，拿出剑来比划一番，“看，就像这般……当年那些人我现在三招就能打趴下！”

    “谢哥厉害！”一群人捧场地喊了几声，谢云流这才收回了剑，“不过确实有时要拜托你们。”

    他递了一封信出去，交给了这群人，“过些年应该会有人从东海归来，这封信希望你们可以帮我交给对方。”

    他道，“是一老一少，都是男的，年纪大些的胡子忒长，仙风道骨的，像个老神仙，年纪小些的也样貌出众。”

    “应当是很好认的，”他想了想，继续补充，“那孩子今年不过三四岁，等他来时你们按年龄去估计就行，老人家姓孙，小孩子姓裴。若寻到了人，只管将信交给对方，剩下的我都有安排。”

    ＊

    “你这信息可是无误？”李忘生从隐元会据点那边收到消息之后仔细看过，随后皱着眉头问道。

    “小道长，我们隐元会的消息，不敢保证都是对的，但像你要的这些都是好打听的，是绝不可能有误的。”那个隐元会弟子见他攥着纸条，脸色不是很好，便解释道，“确实有传闻称名剑大会是要和扬刀大会打擂台，可是今年扬刀大会停办，之后如何并不好说，不过更可信的说法是霸刀那边想要停办扬刀大会，藏剑的名剑大会是二者共同定下的计划，两大门派直接并无龃龉，少侠应当是想错了。”

    李忘生脸色不太好看，翻看下一张纸条，却发现果不其然也与自己了解的内容有很大分歧。

    他也知晓隐元会的情报出错的可能性不大，那么有错误的就是……

    “抱歉，是我的问题。”李忘生结了钱，拿着情报匆匆离开。

    “现在这群武林人士真是奇怪。”隐元会负责接待的那名弟子收了钱，瞥了一眼离开的李忘生，嘟囔了一句话才离开此地。

    ＊

    “忘生。”谢云流回到酒楼时，李忘生已经点好了菜。

    “师兄。”李忘生抬头，手里紧捏着刚拿到的纸条，如果仔细去看的话会发现他竟然颇有些紧张。

    “我应该没来晚吧？”谢云流看了一眼窗边的天色，见还亮着，这才坐回椅子上调笑道，“这么紧张干什么？”

    “一会儿吃完饭我有些事想和师兄说。”李忘生道。

    谢云流许是也看出了他的郑重，也没再开玩笑，只应了一声，敲敲桌子示意对方吃完了再说。

    李忘生食不知味地吃完饭，拉着谢云流回了客栈，又检查了一遍门窗，这才道：“师兄，你仔细和我说说。”

    他犹豫了好久，方才道，“你实话告诉我，你是……真忘了，还是不想记得？”

    李忘生说完这话，便静静地看着谢云流，表情不悲不喜，平静淡然。

    “若这是师兄所愿，那么……忘生愿意陪师兄继续走下去。当年是我留不住你，现在能有一个机会留下来陪你，也是我的愿望。若是不愿……”良久，他才平静地道，“若是不愿，师兄，谁是庄生，谁是蝴蝶，你可还分得清？”

    此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谢云流呆立当场，大脑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