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惊险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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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护卫为避开箭矢,翻身落马后,程丹若就知道自己危险了。 余光扫过后方,她看见贼寇一人已被重伤,流血不止,一人与钱护卫缠斗,剩下的一个,紧紧跟在她马后。 他几次试图射箭,但最后都放弃了——马奔跑的路线太过奇怪,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实在难以瞄准。 然而,这并非是程丹若骑术高超,相反,盖因她不会骑马,马十分难受,不断调整位置,想把背上的人甩下去。 动物不会骗人。 程丹若伏在它背上,直观地感受到了马的焦躁。 它撒腿狂奔,完全不顾前面是什么,巨大的颠簸每次都像要把她甩飞。她不得不用力搂住马脖子,以免坠下。 这就让马更难受了。 它耗费了更多的体力,奔驰的速度自然随之减慢。 背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支箭矢飞来,擦着马臀飞过。 马儿受惊,撅蹄长鸣。 程丹若身体后坠,死死扒住马鞍才没下去。 这一刻,她听见了死亡的脚步声。 我要死了。 她悲哀地想,四分之一的概率,我输了吗? 或许,和紫苏一起留下来,躲在客栈里,更安全;或许,和晏鸿之在一起,让护卫们保护到底,更安全;或许,方才走东面,更安全。 为什么要这一把呢? 因为不甘心啊。她咬紧牙关,胸膛激出阵阵愤懑。 富贵险中求。 假如能度过这一劫,凭借今日对晏鸿之的帮助,她就可以弄到独立的户籍,更能借助晏家的口碑,在京城谋得一席之地。 她想活得像个人,所以尽管同样恐惧,却愿意豁出去,这一把。 然而……输了吗? 上天果然不曾眷顾我,凭什么我活得这么难?程丹若心生绝望,却仍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肯松手放开马鞍。 就算中箭,也不一定会死,人质活着比死了有价值。 最多受伤而已,我没输。 她拼命说服自己,不知哪来的力气,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刺下刹那,心里闪过犹疑:这么做真的能行吗?电视虽然这么演,可车祸也不会让人凌空旋转一百八十度落地啊。 然而,没有太多时间思考,依旧只能一把。 刀尖刺中马臀。 疲累的马儿骤然吃痛,真的加快了速度。 它慌不择路,看见前面出现栅栏。这是木头做的,一般放置在街道两边,宵禁时会合上封闭道路,足有半人高——城中的百姓也不是傻子,听说倭寇入侵,各回各家,也没忘记封闭道路,防范敌人进犯。 兼之此地算县城中心,不知道哪个乡勇机灵,往上头缠了枪头,做成拒马。兵刃寒光凛凛,马儿望之生畏,不敢跳,急急慌慌地冲向另一边的道路。 可才转弯没多久,路的尽头突然尘烟滚滚。 有人骑马而来。 程丹若环顾四周,突然勒紧缰绳,双腿夹着马腹,费力地命令马儿转弯。前后夹击,绝无活路,不如回到栅栏阻断处,凭借马身的高度,翻到栅栏的对面,或许有一线生机。 “走。”她拍着马脖,激素疯狂分泌,浑身热得发汗,又一阵阵颤栗。 马蹄急促,原本缀在后头,如今却正面相对的海盗,挽弓搭箭,箭头却下斜,对准马身。 猜对了。 程丹若胆气上涌,却发现无法抓住栅栏借力。 马身离栅栏太远了,它本能地避开尖锐物,不敢靠近。 她冷汗涔涔,却不知道如何御马,拽着缰绳的手指已经发僵。 弓弦拉满。 “程姑娘。”后面有人叫她,“趴下!” 程丹若一惊,仓促俯身。 两支箭面对面射出,均离程丹若极近,她的心跳在这一刻彻底停止。 “嗤”,箭头没入血rou,发出闷闷的声响。 马一声惨鸣,身体骤然向侧面倾倒。 海盗的箭射中了它的胸腹。 同一时间,来自背后的箭矢掠过,射进了海盗的眼窝。 箭头扎进大脑,都不必挣扎,瞬间毙命。 然而,程丹若的危机却没有到此结束。 她所骑的马被射死,马身朝一边的栅栏翻去,之前还嫌远的距离,此时已经变成死神的镰刀,准备收割性命了。 程丹若不想死。 她拼命挣脱马镫,好不容易才脱出双脚,但马的分量比她重太多,早已带偏了她的重心。 想稳住,就必须有借力的地方,但能借哪里呢?马镫和马鞍都捆在马身上,完全无法给予支点。 她在空中胡乱抓取,想抓住什么稳住身形,却只能捞到满满的空气。 “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如若惊雷,迅速靠近。 谢玄英疾驰而来,纵马贴近翻到的伤马,然后伸手一抓,握住了她的手臂。 生死关头,程丹若根本不知道是谁拉住了她,也管不得是谁,马上抓住这刹那的拉力,竭力脱出身体。 这样的距离,一个人的分量,除非天生神力,否则,光凭臂力不可能将一个人凌空拽起来。 谢玄英屏住呼吸,腰腹同时使力,将人往自己这边拖来。 程丹若只觉身体骤然腾空,然后飞快向后跌去。 然后,臀腿磕到马鞍,体重近千斤的军马,稳稳接住了她的重量,只是稍微不安地动了动。 下一刹,伤马倒地,架在栅栏上的□□“嗤嗤”刺穿马身,尖锐的枪头破出雄健的胸腹部,鲜红的血顺着枪头棱线滑落。 铁锈的气味溢散。 好险。 谢玄英暗暗松口气,女子的重量比男子轻许多,换做男人,他还真没把握能把人救下来。 他收回目光,看向坐在自己前面的人。 程丹若的面孔白得惊人,嘴唇血色全无。她紧紧盯住千疮百孔的尸体,一眨也不眨,好似在确认自己并没有像马一样死去。 “程姑娘?”他试探开口。 她受惊回神,视线涣散,用力眨眨眼才看清他是谁。 “谢公子,多谢……”话未说完,就是一阵蹙眉。她低头看去,套在外面的道袍已经染上斑斑血迹。 虽然身体没有被栅栏捅成刺猬,但先前马身压倒了她,挣扎脱身之际,不知是木头还是枪头,刺伤了小腿。 危机过去,疼痛的信息终于被传递给了大脑,牙齿条件反射地咬紧下唇,以免痛吟出声。 程丹若摸向腰间,荷包在道袍里面,不好拿取,便撸起袖子,解下缠绕在手臂上的丝帕,犹豫一下,抬眼瞥向谢玄英。 他也犹豫了下,余光扫过前后。 没人。 于是立刻扭身,佯装清点箭矢,一副“我看不见”的样子。 程丹若也不忸怩,马上撩起裙子,隔着裤腿扎住了伤口上方的血管——此时女子多着膝裤,也就是裤筒,兼具保暖和装饰用。 她只将裙摆提到膝盖处,露出的部分仍有裤腿遮蔽,虽不雅观,却也决计没到失去贞洁的程度。 这也是谢玄英敢装看不见的原因。 程丹若的动作很快,前后不到半分钟就包扎完毕,放下了裙子。 谢玄英如释重负。 他刚刚意识到,自己还是应对失当了。 应该下马的。 只是方才想着她似乎不会骑马,这才略过了这茬。可是,马鞍就这么大,她横坐在他身前,弯腰包扎的动作纵然不大,也免不了有肢体接触。 当然,这种接触带来的并不是。 大庭广众之下,两人满身尘土(骑马被土路吹的),溅了一身血(有敌人的,也有马的),还有冷汗热汗,衣领都黏在了脖子上,和话本戏曲中的温香软玉抱满怀毫无干系。 是慌乱,是无措,是毛刺般的紧张。 然而,谢玄英并不后悔。 假如程丹若方才要求下马,宁可忍着疼痛,也不愿意失礼,那么,他敬重她是个端庄守礼的女子,却也仅此而已。 但她接受了他的好意。 这让他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还有些微妙的愉悦:他不迂腐,她不忸怩,不管是否承认,两人确实在那一刻达成了默契,交付了信任。 千思万绪,不过瞬间而已。 她一处理完毕,谢玄英遍立即下马。 亏得他速度快,落地的刹那,街尾就传来隆隆喧闹。 其他人跟上来了。 “程姑娘,你放心。”他低声允诺。 上巳节的风波,她不曾泄露只言片语,那么今天的事,他也会守口如瓶,不令她名节有损。 程丹若却没有反应过来,奇怪地看着他。 但他们已经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 “吁。”为首的护卫勒住缰绳,停马报信,“公子,刘总旗派人传话,县衙的贼寇全部束手受俘,不愿与我等为敌。” 谢玄英冷笑:“算他们识相。” 他见死去海盗的马尚可,挽住缰绳,翻身骑上:“留个人送程姑娘回客栈,其余人随我来。” -- 回县城前,谢玄英已经知道,东西渔村都加入了海盗阵营。 人数顿时大增。 他不改策略,命瘦猴和刘海平联络两个村子的人,表示只要投降,今日之前不曾从贼者,既往不咎,仍然令他们回去当良民。wap..OrG 又出一个狠招,前10个弃暗投明的人,赏银10两到1两不等。 要知道,江南富庶地,一石米大约5钱银,一匹布大概1钱到2钱银子左右。上海最好的田地,一亩也才三十五两银。 平民之家,一年嚼用亦不过二、三十两。 渔村贫苦,这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很多人都心动了。 十个名额,依次递减的赏赐,更是让大部分人来不及多想,就纷纷表态自己都是被逼的,完全不想和海盗一伙儿,青天大老爷英明啊! 如此,刘海平带着二十军士,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守卫县衙的五、六十个贼寇弃械投降。 接下来就是围剿黑算盘一行人了。 他不可能被说动,谢玄英也不会在这种恶贯满盈的人身上下功夫。 命令很简单:“斩贼首者,赏百两。” 跟他来的人中,官最大的是百户,正六品,岁俸一百二十石,按前文5钱银的米价来算,50多两银子。 这是年薪! 奖金是至少两年的年薪,可以在江南买几亩上好的田地。 上到百户,下到兵丁,全都激动了。 连渔村的壮丁听了,都跃跃欲试:“愿戴罪立功。” 谢玄英应许。 城门已经被关闭,躲躲藏藏的差役们听到赏金,也从边边角角钻出来,同样打算分一杯羹。 谢玄英就在县衙内,等着瓮中捉鳖。青青绿萝裙的我妻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