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再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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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若并未忘记,自己来到京城是为了给洪夫人看病。 翌日,她早早起来梳洗,去正院给“义母”请安。 洪夫人有些惊讶,笑着让人喊她进来并上茶点,和梳头的晏鸿之说:“这孩子也太客气了。” “自小寄人篱下,难免处处小心。”晏鸿之对镜整理美须,“咱们接受,孩子心里才安稳呢。” “这用你说?”洪夫人昨夜与丈夫说了半宿的话,弄明原委,心中对程丹若颇有好感,感叹道,“怕是起了大早,可怜见的。” 她摇摇头,也不磨蹭,收拾妥当便去前头。 程丹若正在用茶点,见她来,深深福下:“义母安。” “快别多礼了。”洪夫人笑笑,和气地说,“你的孝心我知道,明儿可不用这么早,多睡会儿也无妨。” 程丹若轻声应下,这才说出来意:“不知义母可有空闲,我想为您诊脉。” 长子娶妻多年,洪夫人早就将家务交给儿媳打理,自己享福,闻言道:“我是个空闲人,你想何时?” “若您不介意,此时如何?” 《素问脉要精微论》说:诊法常以平旦,阴气未动,阳气未散,饮食未进,经脉未盛,络脉调匀,气血未乱,故乃可诊有过之脉。 也就是说,最好早晨起来没吃早饭就诊断,和去医院抽血做检查差不多。 程丹若对自己的诊脉本事不大自信,想尽量慎重些,号得准一点。 洪夫人见她慎重,反倒好笑,颔首道:“可以。” 程丹若便取出脉枕,为她把脉。 脉象浮而细软,轻能得,重不见。再看舌苔,黄而腻,是典型的湿热症状。 沉吟少时,她道:“义母,你我均为女子,我便直接问了。” 洪夫人年岁已长,自不似少女矜持:“问什么?” “您的月事准吗?可有提前,量多还是量少?” 洪夫人轻咳一声,倒也坦然:“时候总是提前几日,亦多量。” 程丹若说:“色鲜红?且时常腹痛?” 洪夫人颔首。 “是湿热之症。”她说。 洪夫人看过大夫:“白大夫亦做此语,为我开了温经汤。” 程丹若问:“见效吗?” “总是好些。”洪夫人这病也有点年头了,每来月事便周身不畅,腹痛乏力,吃过药,或多或少好些,却从未治愈过。 时间长了,也就不当回事,任由它去。 程丹若思忖片时,问:“是生产后有的症状吗?最开始是不是更厉害些?” 洪夫人叹道:“可不是,已经好多年了,当时有个孩子,没保住……”她说着说着,才觉不妥,赶紧住口,“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程丹若却是面无异色,心想,有流产史,腹痛,湿热蕴结……应该是急性盆腔炎没有治好,发展而成的慢性盆腔炎。 既然按照湿热蕴结开过方子,再吃调理气血的意义不大。 试试消炎抗菌的吧。 “我想为义母开‘桃核承气汤’,主药是桃核、桂枝、大黄、甘草、芒消。”程丹若说,“再每日针灸,或许能有所改善。” 洪夫人点点头,若能治好,谁也不想受苦。 程丹若放下一桩心事,眉间松快不少,笑道:“那每日歇过午,我就来为义母施针,您也便利些。” “难为你了。”洪夫人拍拍她的手,见她钗环素净,叫丫鬟拿来妆奁,替她挑了只玉镯,“昨日匆忙,忘予你了,我们家的孩子都有玉,你可不能缺了。” 玉镯是和田玉籽料,成色不好不坏,约百两银。程丹若虽不爱这个,但长者赐不可辞,洪夫人存心抬举,她不能不识好歹,赶忙双手接过,立即戴上。 倒是洪夫人,见状暗叫失策。 白玉镯不是不好,程丹若肤色白皙,压得住成色,偏生周身都素淡,白玉固然清贵温润,却难衬气色。 她尴尬地端起茶盏,啜口润润嗓,少顷,问:“天气一日良过一日,秋衣可曾备下?” 程丹若道:“您费心了,都有。” “若有缺的,尽管开口。”洪夫人温言道,“我同你义父只有两个儿子,从小到大不省心,如今能有一女承欢,多亏上天眷顾。” 哪怕知道这是客气话,程丹若依旧十分尴尬,半晌才应:“是我的福气才对。” 洪夫人乐了,笑眯眯瞧她片时,道:“今儿来这么早,还未用膳吧?饿不饿?” 程丹若歉然道:“耽误义母用饭了。” “这有什么,正好与我一道用些。”洪夫人叫人摆饭。 晏家吃得简朴,主食是清粥、面条、饽饽和馒头,搭配四碟拼盘的腌菜,一二糟菜,鹿和野鸡做的酱,一碟猪rou,一碟熏鱼,几个白煮蛋。 还有一碗热牛乳。 “你在南边生活几年,不知可吃得惯?”洪夫人道,“牛乳略腥,不好入口,不爱也莫勉强。” 程丹若道:“幼年常喝的,不打紧。”她的身体越长越像现代,乳糖不耐受自然不存在,一碗饮下,毫无异色。 用过饭,不等洪夫人开口,她就自己告辞了。 “还要为义母写方子。” 洪夫人不留,命丫头送她。 回到小院,程丹若马上写好药方,交给喜鹊:“这是太太的药方,你交给太太的人,一应用法我都写明了。” 喜鹊干脆利落地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办。” 正事做完,程丹若终于能歇口气,坐下来给针线收尾。洪夫人给了她一只玉镯,她的孝敬就不能再拖,得抓紧打完络子。 紫苏悄无声息地挨过来,小声问:“姑娘,喜鹊jiejie说,大奶奶生的小郎君已经满月,我们可要做些东西送去?” 程丹若无奈:“我不会。” 讨好大奶奶是对的,要在晏家立足,就得和两代女主人搞好关系。但她的女红仅限于为自己做内衣内裤,缝个月事带,而小孩的东西最难做,与其糊弄,不如别做。 说到底,义女就是个称呼,还是把自己当做家庭医生为好。 既然是家庭医生,不在本职的工作,没必要做,省得过于谄媚,反倒叫人看轻了去。 她干脆留在屋里看书。 先前用于启蒙的小四书,她已经看得七七八八,左右不必科举,第一次背诵只是方便掌握,忘了一些细节也不打紧。 趁着还在晏家,最好把四书通读一遍才好。 按照朱熹的说法:“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定其根本;次读《孟子》,以观其发越;次读《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处。” 目前,程丹若还在读《大学》的阶段。 她过去没有通读过这些儒家经典,现在不得不读,倒是有了不少收获。 比如开篇,讲的就是为人处世的道理。 “知止而后有定”,知道自己想要到达的境界,才能够志向坚定。 程丹若同意,她希望自己能在古代活得像一个人,因此才决意离开陈家,凭借医术立足。 “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志向坚定才能镇定不躁,镇定才能心中安稳。 这也有道理,只有看不见前路,人才会心急,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便不会被婚事所困扰,不去管错失的姻缘。 “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心中安稳才能思虑周全,考虑周全了才能处事得当。 程丹若方才的取舍,正是源于此道。 可见,儒家的思想虽然有一定的局限性,但贯穿了中华文明的脉络,哪怕是现代人,亦能从中获得启发。 当然了,后面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以及君臣子女的义务,就需要后世的眼光辩证看待。 程丹若最感兴趣的是“格物致知”一说,这是穿越者常用的知识武器,“言欲致吾之知,在其物而穷其理也”,能够解释成科学钻研的必要性。 而“君子慎独”一篇,亦需好好理解,这是心学所提倡的思想。 她正看得入神,喜鹊回来了,并带来晏鸿之的召唤:“老爷让三姑娘到前院书房去一趟。” 程丹若不知何事,立即道:“你带路。” 喜鹊带她从旁边的夹道转出去,沿着抄手游廊走出垂花门,交给等候的墨点。 墨点道:“劳烦妹子走一趟。” “我伺候姑娘,这是本分。”喜鹊规规矩矩立在门口,“姑娘,奴婢就在此处候着。” 墨点道:“老爷叫程姑娘读书去,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程丹若不意如此,便笑:“喜鹊先回去吧,我已经记得路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墨点忙说,“届时我寻人送姑娘。” 喜鹊这才回去了。 程丹若随墨点来到书房,还未福身请安,晏鸿之就说:“船上不便习字,既然已经回来,可拖不得了。” 他递过字帖,道:“你一个女儿家,要端庄又不能小家子气,还是颜体最佳。” 程丹若毫无意见:“是。” 晏鸿之又问:“地方收拾好没有?” 另一个眼生的奴仆,岁数略大,朝程丹若笑了笑,亲切道:“今早吩咐下来,午间便收拾好了。” 晏鸿之满意地点点头:“丹娘,随我来。” 他走出正间,径直走入西边的小厢房,里面地方不大,只摆了一张书案,一列书架,较里的地方设了屏风,后面有马桶和盥手盆。zWWx.org 书案上陈列着笔架,悬挂着不同的毛笔,一个瓷山的搁笔,白石云纹的砚台,一块新墨。 “自今日起,你便在此处读书习字。每日须写足一个时辰的大字,我再教你半个时辰的书,隔日要考。若有三回不能背诵,今后就不必跟着我学了。” 晏鸿之盯着她的眼睛,问:“明白吗?” 程丹若登时肃然:“是。” “很好。”晏鸿之拈须一笑,又和蔼起来,“我已多年不曾教书,家中也无专为姑娘家准备的书案,这是当年……” 他抚摸着书案,好似不甚确定:“我记得,仿佛是三郎随我读书时用的?” 旁边年长的仆人说:“是,老爷好记性。” “一晃这么多年。”晏鸿之唏嘘两声,对她道,“我这里读书的规矩,不准有丫头小厮伺候,皆要自己打理。” 程丹若没什么意见:“女儿明白。” 晏鸿之瞧瞧她,大有深意地笑了:“如此甚好。”青青绿萝裙的我妻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