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试试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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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若坐在椅子里,冷静了好一会儿,抹掉泪,喊道:“玛瑙。” “欸!”玛瑙急匆匆进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给我倒杯酒。”她看起来冷静,“我想喝一口。” 玛瑙中闪过忧『色』:“您事吧?” “事,好。”程丹若小翼翼地把瓶子放在桌上,“再叫竹香来一趟。” “是。” 竹香正在茶炉房嗑瓜子,听见吩咐,赶紧收拾利索听命:“『奶』『奶』有什么吩咐?” 程丹若说:“去厨房要条生病的鱼虾,烂鳃的那种,我有用。” 竹香吓一跳:“您要那脏兮兮的东西做什么?” “我自有用处。”她道,“快去。” 竹香『摸』不准脑:“是……” 程丹若又叫住她,补充道:“要活的。厨房有,就到外找柏木,让他去鱼贩子那里买,我今天就要。注意,腮要是白『色』的那种,不要有虫的。” 竹香重复一遍,确认无误去跑腿。 玛瑙端了一盏米酒过来,觑问:“夫人看,这还成吗?” 程丹若笑笑,拿过来一饮而尽:“多谢,你去忙吧。” 玛瑙暗松口气,当她是觉着冷了,方要一杯酒来暖身子,关切道:“我给夫人换个手炉吧。” “不必。”她摆摆手,“出去,我一个人待会儿。” 她这退下。 冷静下来之后,程丹若默默提笔,记下这次的大蒜量,再称了称大蒜素溶『液』的量,记下各种数据。 然后,提笔写上“动物”和“临床”两行。 动物实验,只用鱼虾试试,临床……是啊,提取出大蒜素又算什么呢,这就是天然之物。 临床好用是关键。 她真的冷静了。 怪。 -- 晚膳时,她喝掉了半壶莲花白。 这是用荷花酿的,宫廷御酒之一,度数不低。初喝只觉甘醇清香,有酒的辛辣,喝了两杯也只是微微醺然。 她记得自己喝完漱口,跑去房看了一会儿裱好的世界地图,洗漱梳。 甚至清楚地记得,自己自觉地上床盖好了被子。 然后,睡着了。 一点问题都有啊。 可在谢玄英的视角下,不是这样的。 他今天回来吃饭,早早打发人回来说了,道是皇帝有召,估计得吃了晚饭回来。 待出宫,果然快要宵禁,回到院子,灯亮着,进屋却不见人。 “夫人喝了两杯酒,已经歇下了。”梅韵道,“灶上备着汤面,爷可要再用东西?” 谢玄英草草点,脱下外袍进暖阁,撩开帐子瞧了。 她枕着胳膊,双目微阖,唇角紧紧抿着,睡得正香。 一路风雪寒意全消。 谢玄英中安定,出去吃饭洗漱,顺便问玛瑙:“怎么今喝了酒?” “夫人下午就喝了杯米酒。”玛瑙想想,道,“倒不像消愁,还挺高兴的。” 谢玄英颔首,安加餐。 洗漱后,他拿着灯烛进帐子,刚想吹息,忽然瞥见不对,俯身一瞧,她的角正缓缓滑落一滴泪。 谢玄英愕然,伸手去『摸』,果真指腹上一点湿意。 “丹娘?”他轻轻叫。 她不似平,略有响动便会『迷』糊着醒来,仍旧沉沉陷在梦里。 他轻轻叹口气,吹灭蜡烛,睡入被窝。 地炕烧得足,被衾不冷,可掌贴住她的肌肤,温度显比他凉。 谢玄英拥着她好一会儿,犹觉不暖,便像当初在蒙阴时那样,把她纳入自己的衣袍之中。 不出片刻,她似乎觉得热了,小小挣扎了一下,伸出去半只脚。 谢玄英抬腿压住她。 她挣脱不得,不动了。 后半夜。 程丹若体内的酒精被分解掉,人也清醒了,倒是觉得宿醉痛,就是热,想上厕所,想喝水。 可整个人好像被裹在一个茧子里,怎么都挣脱不了,害得她不得不睁开。 怎么了,地震了,被埋了? 噢,不是。 男人的怀抱,又紧又热。 程丹若出了一身汗,活推开他,怒从起,一口咬过去。 他吃痛,『迷』蒙地醒过来:“丹娘?不哭了。”反而收拢臂膀,将她搂入怀中。 “你哭。”她说,“松开啊,我要去方便。” “噢。” 程丹若急匆匆下床上厕所。 出来又觉口渴,点亮蜡烛倒水。 水还是温的,她只喝了半杯,剩下的倒在盆里,拉开抽屉,取出两条干净的棉手巾。一条敷在脸颊上,散一散酒气,另一条擦拭身体。 “丹娘?”她久不回去,谢玄英清醒了,撩开帐子,拉她回来,“外冷。” 程丹若道:“我不冷,我热。”她忍不住说,“你不要抱我这么紧,真的热。” 谢玄英:“你身上冰冰的。” “我冬天手脚就是冷的。”她擦完脖颈,还是觉得闷,又去将隔扇细开一道缝,换换空气。 谢玄英吓一跳,赶紧下床,两步揪她回来,顺手把隔扇关紧:“你喝了酒觉得热,这会儿外面风大得,受了风寒可怎么了得?” 不容分说,将她塞入锦被,拍拍:“听听,外风多大。” 程丹若这注意到,外面的风声确实有强劲,呼呼有声。 这声音催眠,她听着听着,皮顿时合拢,又睡去了。 谢玄英望着她的睡颜,终究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 翌,风雨如晦。 程丹若起,就听见玛瑙说:“太太那边传话来,今不必去请安了。” 婆母比领导体贴。她舒口气,道:“鱼呢?” “昨天风大,挪茶炉房了。”玛瑙回答。 程丹若立即道:“我去看看。” 鱼是鲫鱼,是柏木专门去鱼市挑的,腮是白『色』的,符合细菌感染的特征。 放在茶炉房里,靠近火源,水未结冰,鱼在桶里慢吞吞动着,看起来就不健康。 程丹若拿来尺,略略量了溃烂的尺寸,这往里滴了滴大蒜素。 有有效果,就看鱼不好了。 下午时分,雨停,鱼的烂鳃却已转好。 等到次,程丹若请安回来,更是显改善,烂的地方已经开始愈合了。 临床实验,成功! 这回,程丹若冷静多了,不再喝酒助兴,反而思考该如何运用。 大蒜素的纯度不,量不好计算,直接注『射』肯定不行。现一般是胶囊,但古肯定有,糯米纸也不装『液』体。 她有两个思路,一是制作成大蒜糖浆,但制备这个需要高纯度的乙醇、冰醋酸和糖浆。先不提乙醇难提取,冰醋酸难做,就算用普通的酒和醋,糖浆要用蔗糖来熬制。 糖贵! 只有谢家把白糖随便用,要是用作『药』物,成一下就高了。 此,糖浆只用作高配版,想成为常用『药』物,还是得考虑更便宜的做。 比如,制作古版胶囊。 最早的胶胶囊出现在1834年,由国『药』剂师弗朗索瓦·莫特发,方简单,只是将装有水银的皮革浸入胶溶『液』,等干透后剥下即可。 这毫无难度。 胶身就是一味『药』材,不需要程丹若自己熬牛骨提取。 她只需要模具。 画图已经轻车熟路,办事的依旧是柏木。他拍胸脯:“您放,我知道哪儿有卖点模子,您这简单得。黄胶更容易了,我一会儿就给您买一盒来。” 倒是程丹若有点抱歉:“一直在叫你做事,可妨碍你平的差事?” “夫人,您这是什么话,小人的差事就是听您吩咐。”柏木笑道,“爷跟前有的是人,他们倒想抢我的活计呢。” 程丹若和谢玄英成亲,至少一半的原是想借他的人使唤。可具体到人,那也不视之理所当然。 她让玛瑙递一角银子过去:“跑来跑去,怪累的,坐车就坐车,冷的话,路边喝碗茶。” 柏木愣了愣,笑得更灿烂了:“行咧,谢您的赏。” 他接过银子,麻溜地跑了。 当天,她就拿到了成品。不得不说,古的手工艺水平着实厉害,程丹若要的模具毫无技术难度,按照柏木的说,花费不过两银,全是皮料的钱。 倒是胶挺贵。 她拿了碗,隔水加热,化为溶『液』,再将模具浸入其中,略微干透后,放在阴凉处冷却。 不确定模具是否合用,她只做了一组,剩下了不少胶。 就,做点吃的吧。 她要来牛『乳』和『奶』油(现在多被称为酥或醍醐),加热后放入胶。 待其融化,放入挤出来的橙子汁和蜂蜜,搁室外冷却。 等晚上谢玄英回来,橙子布丁已经凝固成型,往上搁两片薄荷。 于是,用过饭,程丹若就将一盏点放在他面前,递过勺子。 谢玄英:“你做的?” 她点。 他:“有事找我?” 程丹若:“……事是有,但也别的意思。” 她只是觉得一个人吃好像不厚道,反正有两份呢。 “那我先吃了。”他舀起来吃了口,出乎意料的柔嫩爽滑,不亚于豆腐,“好吃。” 程丹若自己也尝了尝。 噫……橙子是酸的,蜂蜜放少了。 谢玄英却三下五除二吃完,望着她欲言又止。他想说,不管你有什么事,我都答应你,可又拿不准她会不会高兴。 假如有成亲,我会怎么做呢? 他闭目思索片刻,问:“刚你说有事,什么事?” 程丹若单刀直入:“我想去一趟惠元寺。” “给你父母做事?”他假作不经意。 她顿了顿,发现这是个不错的借口:“也行。其实是我新做了『药』,想叫人试试。” 临床试验是有风险的,她斟酌着怎么开口:“让寺庙出面,寻贫寒人家,我愿意付钱让他们试,想看看『药』效。” 谢玄英问:“就是你用蒜做的?治什么,值得你这么大费周折?” “痢疾,百咳,伤寒,肺痨,痈疽……”程丹若掰着手指,“应该有疗效,但效果优劣,还要等试了知道。” 谢玄英也翻过医,确实见过类似的记载。 比如,汉的《别录》就说,“散痈肿疮,除风邪,杀毒气”。 但他也有疑问:“大蒜原有这『药』效,你这般做,又有何意义?” 问得中肯。 程丹若莫名振奋:“就和酒一样,有酒不醉人,有酒醉人,杀病气如醉酒,越纯效果越好。且不说外敷,直接内服,大半『药』力作用于胃,难入肺经。” 大蒜素对胃有刺激作用,且容易被胃『液』破坏,来就多少含量,如此一来效果有限。 她给他看做好的胶囊壳,解释道:“将『药』汁灌入胶衣中,可延长『药』效,行于肺。” 又说,“多次提取,增『药』效。” 一个大蒜里还有的大蒜素含量不多,而按照《草纲目》的记载,古方中使用的大蒜量不多。 《肘后方》记载,治疗霍『乱』需要小蒜一升,水三升,煮一升,顿服,治疗时气温病也是一升。 虽然肯定有效,但效果不大。 当然是提纯的好! 『药』的剂量重要! 她非常有信。 然而,谢玄英吃完橙子布丁,擦擦手,说“好”的时候,她还是怔住了。 程丹若惊讶:“我是说服你了?” 谢玄英反问:“不该吗?” 程丹若迟疑道:“其实原来的方子也都是有效的……” 他道:“你说了,你的好。” “会不会太费工夫呢?”她征求意见,“蒸煮需要时间,做胶衣也要花费,不如直接捣烂蒜,加水服用方便,于穷苦人家无意。” 谢玄英想了想,回答道:“大蒜气味奇特,装入胶衣无有气味,更易入口,即便穷苦人家不愿多花费,富人必不介意。而若是霍『乱』痢疾之症,多费许银钱也值得。” 他一个货真价实的古人给的建议,无疑大大鼓舞了程丹若。 她最怕自己不接地气,脑袋一拍想出点什么,却无实际运用,白折腾一场。既然谢玄英认可,那肯定有点价值了。 “这我就放了。”她展开笑容,“多谢你。” “不客气。”谢玄英说着,暗松口气。 他赌对了。 * 妻者齐也,信如手足,敬如窗,爱如珍宝。 不信而宠,不敬而爱,是为狎昵,恐轻浮矣。 ——《四一集》谢玄英 。青青绿萝裙的我妻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