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5 章 军法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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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兵营的生活,比黎哥想的还要舒服。 每天都有人替他们诊脉、分药、给饭、倒恭桶,伤得轻的自己换药,伤得重的由学徒帮忙。黎哥伤得不轻,但他要强,宁可自己换。 帐篷里,有个老婆婆负责给他们收拾东西,沾血的布,吃过的碗,一天两次清理掉。隔两个时辰,她还会提一壶汤水来,每人分一碗,还问:“够不够?不够再添。” 在家都没这么舒服过。 但照顾归照顾,规矩也很严。 大小便一律用恭桶,不许随地乱拉,吃饭前要洗手。如果不照办,那个很严厉的女人就会拿藤条抽他们。 黎哥很难受。这个女人让他想起了早死的娘,那个老婆子让他想起了姥姥,一样的严厉,一样的慈爱,所以,哪怕他能一只手捏死她们,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晚上睡觉,会有一个六指的老头守夜。 过了二更就不许说话,谁敢乱吱声,被他听见了,明天早晨就没饭吃。 就这样过去了三天,黎哥的伤口好转,能正常下地。 他换好药,和其他几个伤员一块儿,被严厉的女人叫出去:“打扫一下营帐,你扫地,你们俩去搬水桶,你去劈柴烧火。” 黎哥孔武有力,自然是干的劈柴。 他被分配到一把斧头和一堆乱七八糟的木头。 黎哥右手不灵便,只用左手,没一会儿就劈好了一堆木柴。妇人又叫他把柴火抱到灶台那边去。 他踢了脚柴堆,看看营帐周围都有人巡逻,只好闷声抱了过去。 灶台边,一个老头在烧火。 黎哥把木头扔在地上,扭头才想走,就见老人从凳子上下来,用胳膊肘当腿,爬到柴火旁,一块块抱起堆好,两条腿软绵绵地支在地上,像棉花枕头。 他却好像已经习惯了,手脚麻利地继续烧火。 灶上的铁锅窜出白烟。 老人拿木头敲敲锅,之前的妇人便走过来,倒入盐糖搅拌均匀,舀到木桶里,提着送去了营帐。 黎哥忽而明白,原来他一天喝上三、四碗的汤水,居然是这么来的。 -- 自从伤兵营设立,程丹若就开始了早出晚归的上班生活。 每日通勤时间:一个时辰。 到了上班地点后,就是巡回查房,写病例,核算每日用药量,再视察一遍营内的卫生。 情况比她想的好,古代行军也讲究安全,什么地方取水,什么地方上厕所,都有明确的规定,伤兵营的人已经被训练一个月,基本学会了服从。 而且,伤兵营的待遇比平时好,有吃有喝,他们还算配合。 这就够了。 就连医护人员的接受程度,也比她预计的更为顺利。 这群照顾伤病的护工是她买来的。原想出钱雇佣,可根本招不到人,人家听说去军营,唯恐是征兵,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买人反而更方便,且她为杜绝隐患,要求年纪在三十岁以上,只要有劳动能力即可。 人牙子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卖给她好几个人。 这都是别人不要的,老婆子太老,只能做点杂事,做不动重活,妇人貌丑,许多人家嫌弃她,还有那个患病的老头,虽然手巧,可下肢无力,无法行走…… 还有耳聋哑巴的,有天生六指的,还有干不了重活的,人牙子收都不想收,听说她愿意买,恨不得叫祖宗。 但程丹若确实不介意。 在伤兵营做事,又苦又累,还有危险,只要他们愿意干活,她就愿意给他们一口饭吃。 不过谨慎起见,无论多大年纪,妇人晚上都不工作,会离开军营,在卫所的一处宅子休息。 这也是无奈之举。 她需要妇女做针线工作,裁剪纱布,缝补衣裳,当她在军营里时,也需要妇人帮手——她上完厕所,总不能要护卫倒马桶吧? 既然如此,就得保护好她们。 目前来看,有护卫的震慑,伤兵们不曾出现欺凌之举,也没有太多的厌恶感。 就是高价请来的老大夫,水平不怎么样,比李必生差远了。 唉,算了,人手有限,凑合用吧。 -- 今天是第五日。 夜深人静,守夜的六指老头,在帐外慢吞吞走过。 黎哥耐心等了会儿,确认脚步声远去,才踢了一脚旁边的伤兵。 对方麻溜地起来,从怀中掏出骰子、木筒和盘,低声招呼:“开局了啊,今天赌什么?” “赌钱。” “赌rou干。” “谁输了喊爷爷。” 都是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伤已经慢慢好了,大家也就变着法子打发时间。 赌博应运而生。 黎哥本来不想参与,他没钱,但汉人不断激他,又说不要他钱,输了跪下叫爷爷就成。他气不过,就与他们赌了。 “大、大、大!” “小、小!!” 气氛一下火热。 黎哥没接触过赌博,被带进沟里,难免上头,嗓门也大了起来。他没发现,外头不知何时多了轻微的脚步声。 随后,火光大亮。 田南带着一群军士出现,高举火把:“来人,把他们绑起来。” 黎哥等人来不及反抗,就被五花大绑制服住了。 “军中赌博,违反军纪,”田南扫视他们,“说,这些赌具是谁的?” 黎哥头皮发麻,下意识地绷紧身体:他是苗人,他们会不会第一个指认他? 先下手为强,他毫不犹豫地指向做局的人。 “是他!” 对方面如土色:“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田南观察众人的表情,知道黎哥说得没错,挥挥手:“带走,明早军法处置。” 黎哥不知何意,就被扭送到广场,和其他人一起被绑在木桩上。 “完了完了。”做局的人喃喃自语,两眼无神。 黎哥被他念叨着,也紧张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天一点点变亮。 营地响起了集合的号角。 士卒们三三两两,不算特别快,也没有特别拖拉地集合了。 黎哥见到了统领他们的千户——李伯武。 在谢玄英身边待了五六年,这位心腹护卫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机会。他参加了贵州为此战事而特开的武科,以出色的成绩成为了武举人的头名。 再由靖海侯出面举荐,破例擢升,给予千户头衔。 新官上任,这是李伯武立威的机会。 他宣布了黎哥等人聚众赌博,违反军纪的行为,随后道:“照军规,聚众赌博兴事者,二十军棍。” 黎哥默默吁了口气。 “为首者,寻衅挑事,扰乱军心,杖毙。”李伯武扫视下头近千人的士卒,果断无情,“行刑。” 黎哥闻到了一股尿sao味,扭头一看,做局的人尿裤子了。 他两股战战,嘴巴念念有词,已经吓傻了。 黎哥也有点后怕,默默吞了吞口水。 他被押解在地,脱了裤子打军棍。木棍结结实实地揍下来,皮rou剧痛。 一时间,场上呼天喊地,尿味血味不断。 好不容易挨完,做局的人就被押到正中间。 张鹤抽刀,干脆利落地砍下了他的头。 头颅滚落在地,还眨了眨眼睛。 霎时间,现场鸦雀无声。 黎哥和其他人一起,被拖到了一间漆黑的帐子里。仍旧是在伤兵营,可这次,没有了诊治的大夫,没有了照顾他们的老婆婆,没有了按时送药的红斑妇人。 他们像野狗似的,被扔在稻草堆里,无人过问。 深夜,伤口传来阵阵痛痒。 黎哥想起前两天的日子,再看看周围屎尿混杂的环境,忽然十分后悔。 * 贵州的夏天不热,但潮湿多雨。 程丹若每日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服。新衣服都裁好了,她现在习惯在家穿丝,图舒服,出门穿细棉布,图耐磨。 正擦头发,玛瑙回禀道:“今儿冯四奶奶来过了。” “什么事?”她诧异。 玛瑙道:“冯四奶奶想去寺里上香,问您去不去,她约了贵阳府的知府太太,还有本地费家的奶奶。” “哪个费家?”程丹若随口问。 玛瑙道:“出了进士的费家。” 程丹若想起来了,道:“叫喜鹊去趟,就说我有事不能去了,多谢她记挂。” “夫人,”玛瑙却及时提醒,“那边说是给冯四爷祈福,怕是想打听冯四爷的下落呢。” “那就明天去,晚上我问问。” 程丹若说到做到,夜里谢玄英回来,她便问起冯四:“怎么不写封信来,佩娘都问到我这儿了。” 谢玄英皱眉:“你够忙的了,她还来烦你。” “谁让冯四不写信。”程丹若道,“前线有消息了吗?” 他点头:“捷报,韦自行破了数个苗寨,势如破竹。” “噢?”她有点意外,也有点高兴,“顺利就好。” 谢玄英脱掉最外层的圆领袍,准备洗澡:“伤亡不少。” 程丹若:“……”她跟进浴室,追问,“怎么回事儿?” “据说他打仗就是这样。”谢玄英解开搭护的衣带,将这件衬里的衫子丢到架子上,随后脱掉护膝和袜子,统一丢进竹筐。 他换上内室穿的趿鞋,道:“不惜兵力,以多打少,避实就虚。” 程丹若道:“听起来是很稳健的打法。” “确实。”他开始脱最里层的汗衫,扣子一颗颗,解起来很慢,“冯四如何,我没有听到消息,想来以他的本事,多少也有功勋,等有了确切的消息,我命人送信就是。” 知道前线捷报,已经是个好消息,程丹若可以和张佩娘交代了,便转而问:“药材送去没有?” “送了。”谢玄英解完扣子,把暗条纹的汗衫丢开,“买粮的时候一道备下,但愿能派上用处吧。” 程丹若叹口气,一抬首,他只穿小衣,正看着她。 她:“……”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了,可每次看,冲击力都很大。 “要进来吗?”谢玄英的眼中闪过笑意,“世妹。” “不要。”她转身就走,可才迈步,脚下就一个踉跄。他踩住了她的裙摆,在她倾倒的刹那,捞人进怀。 温热、柔软又宽厚的胸膛,总是让人很难拒绝的。 程丹若猫了会儿,用一根手指头推开他:“我洗好了,不去。” “当真?”他问。 她撇过唇角:“说过很多次了,要好好洗干净才行。” 谢玄英就放开了她,自己进了淋浴室。 水珠落到身上,冲走了一天的疲惫。他正闭着眼,感受水流过身体的触感,忽而听见一阵脚步声。 若若出现在门口,怀里抱着衣裳。 “你忘了拿寝衣。”她说。 谢玄英抹了一把脸。 就好像所有雄性动物都会故意展示自己的魅力,以博取雌性的欢心,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美。 只不过,面对外人,他并不想让人过多关注自己的脸,可若若不一样。 他想引诱她,也喜欢引诱她。 “好。”他伸手接过寝衣,挽在衣架上。 水珠淌过他的指骨,落到她的手心里。青青绿萝裙的我妻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