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9

    去往旧厂街的路上，唐小龙接了一个电话，在通话过程中，他的表情从悠闲放松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挂断之后，他靠边停了车，一边伸手帮高启强解副驾驶的安全带，一边有些歉疚地解释道，“阿强，小虎那边出了点事，我得过去一趟，这边离旧厂街还有半个钟头的路程，我给你打个车吧。”

    高启强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唐小龙虽然是个好哥哥，但对这个皮糙rou厚的弟弟向来是放养政策，一般的小事都是不闻不问的，能让小龙都重视成这样，小虎那边肯定是出了大问题。他按住安全带的卡扣不放，蹙着眉问了句小虎到底怎么了，唐小龙忙安抚他说，没什么大事，就是不知道哪来的王八蛋，跟纪委举报了小虎，说他和一些当地的涉黑团伙人员交往过密，称兄道弟，疑似是保护伞什么的。

    高启强一听就急了，赶紧催着唐小龙带他一起过去？唐小龙没答应他的要求，硬是掰开他的手，把他的安全带解开了。

    “真没事，阿强。你想，这事肯定是瞒不过我家老头，虽然说这市场监管局和咱们也不挨着，但我爸大小也是个副局长，只要他开口，人家还是得给他点面子的。就算我爸嫌小虎丢了他的人，不愿意来捞我弟，不还有师父和泰叔罩着我们呢吗。你就安安心心地去旧厂街调查吧，别忘了这案子是交到咱们支队手上的开年大案，时间紧任务重，咱们可不能让那姓程的看了笑话。”

    “……嘶，不对。”

    高启强抱着手臂，犹疑地打量着唐小龙。

    “以前你恨不得我24小时绑你身上，今天居然为了一起案子大公无私地把我往外赶，你什么时候觉悟这么高了？”

    唐小龙看他还是不挪屁股，只能别过脸，无奈地跟他透了个底。“人程程这几天，跑前跑后，提了好几回，说你不适合接这个案子，想趁你生病劫你的胡，我看，你爸都有点被她说动了，你要再拿不出点成绩，说不定还真就让她得逞了。我刚才没跟你说，是怕你刚出病房又动气……”

    “妈的，这个阴险小人！”

    高启强破口大骂，没再跟唐小龙磨叽，只叮嘱了一句小虎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随后就跳下了车，急匆匆找了个好打车的地方站到了路边。

    现在是下班时间，再加上他要去的那个“城中村”又偏远，注定了是不容易在打车软件上叫到车的。他原本是想先等等看有没有空出租路过，等了几分钟都没等到，他也只能长叹一声，认命地打开了打车软件，没想到，地址都没输全，就有一辆黑色宾利径直开到了他面前，摁了几声喇叭。他抬起头，车窗缓缓下降，在看清驾驶座坐着的人是谁之后，他有点意外地挑了下眉，想了想，还是尽量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你他妈怎么在这？”

    车窗里出现的是一张笑眯眯的狐狸脸，背头男人笔挺鼻梁上挂了个细框的金丝眼镜，明明长得斯文俊秀，不知道为什么，微笑起来却总是给人一种满肚子坏水的反派感。至少，高启强每次一看到这人，就莫名其妙很不爽，仿佛他俩上辈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他要是只猫，估计毛都炸开了。

    “好久不见啊，高警官，你这是出院了？”男人冲他眨了下眼，和颜悦色地说，“高警官还是这副嫁不出去的臭脾气，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真是让人怀念啊。”

    “小王总，你也是，还是这张欠揍没够的臭嘴，我一听你说话啊，就想吐。”

    他冷哼几声，翻了个白眼。他是真的很讨厌王良，这个自以为把自己的优越感掩饰得很好的恶劣alpha，对他所谓的追求，更像是一种更隐秘，更高级的霸凌。反正他是不觉得，以王良这个保送生的智商，会想不到在省里有人来他们局里检查的时候把999朵玫瑰摆到他工位上，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困扰。他这段时间住院，神通广大的小王总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了他住在哪个病房，还给他点了几次他爱吃的那几家网红面包店的外卖，点的全是那种油多酱多的款式，他得忌口，只能一边吞咽口水一边眼巴巴看着点心被小兰拿走。

    这人真是差劲。他高启强这种家世背景的omega，尚且被sao扰得烦不胜烦，如果王良瞄准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个普通人，估计人家早就崩溃了。

    高启强越想越生气，又翻了第二个白眼，很不客气地叉着腰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就这么巧，正好遇到我？王良，你该不会是从医院一路跟踪我的车过来的吧？”

    王良虚情假意地哎呀了一声，双手合十做了个道歉的手势。“真是不好意思，肯定是王某哪里做的不好，让高警官对我产生了错误的印象。我怎么会做出这么不绅士的行为呢，再说，跟踪警察的车，这算妨碍公务，可是违法的啊。”

    搞笑，你王良要是这么遵纪守法，那京海市三分之二的赌场和一半的妓院都他妈谁开的，总不能是我高启强吧。

    看他满脸的不信，王良右手三根手指并拢指天，诚诚恳恳发誓道，“我发誓，我真的是碰巧开车路过的。京海这么大，偏偏是我遇上了你，高sir，这叫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啊。前面路口拐弯那边新开了家茶楼，听说很正宗，怎么样，赏脸吗？”

    说完，不等他回答，王良就打开门下了车，然后绕到副驾驶的位置，拉开了车门，彬彬有礼做了个很浮夸的邀请动作。

    短短几分钟，高启强已经翻到第三个白眼了。他摆摆手，冷漠地说，“不好意思小王总，看来我们是‘无缘对面手难牵’。你自己吃去吧，我没那个美国时间，我还有正事要做呢，得赶紧走了。”

    “有正事，那你就更应该上我的车了，这附近难打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去哪，我直接把你送过去得了。”

    看他还是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似乎还在犹豫，王良发出了一声恍然大悟的嗤笑，调侃似的问道，“怎么了，小南瓜警官，你就这么怕和我独处，怕我吃了你啊？”

    “谁会怕……小南瓜？什么南瓜？”

    高启强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今天的衣着打扮，才反应过来王良是在说什么。他穿了一件暖橘色的颗粒绒卫衣，卫衣里还塞了高领毛衣，整个人圆鼓鼓的，看上去，确实有点像南瓜。他恼羞成怒，咬紧牙关转身就要走，王良手臂搭在车门上，神在在地冲他喊，“怎么，你的正事不办了？”

    他原本是想回一句办你大爷的，但他走出几米，还是停下了脚步，板着脸转过身，快走几步回到王良车旁，拉开后面的车门，一屁股坐进了后座里。

    王良愣了几秒，无可奈何笑了笑，关上副驾驶的门，自己也坐回了驾驶座上。

    “高警官这是拿我当司机了啊，行，为公主服务，是我的荣幸。”

    “哪那么多废话。旧厂街菜市场，开吧。”

    听到这个地址，王良抬了下眉毛，点开导航时，随意地问了一句，“有点耳熟，你是不是跟我说过这个地方？哦对，你有个朋友在那边是吧，你这是去找他的？”

    高启强双臂环胸，没好气地说，“和你无关的事情，少打听。别扯这些闲话了，我有事要问你。”

    王良从后视镜看他一眼，好脾气地说，“问吧，高警官，我一定配合您的工作，知无不言。”

    高启强不为所动，语气依旧强硬。

    “你最近，没干什么针对我们支队，尤其是小龙小虎的坏事吧？”

    王良没想到他会问这么直白突兀的问题，先是无语了几秒，然后才反问他，“我和你，和唐家那俩小子，都认识那么多年了，我为什么要针对他们？我他们又没仇。”

    他呵呵几声，抬腿就往驾驶座的椅背上蹬了一脚，在皮革上留下了一个灰扑扑的鞋印。“没仇？装什么，初中的时候小虎都把你眼睛打乌了，你能不记恨？”

    王良配合着往前仰了一下，扬起了一个假得离谱的假笑。“高警官，他们不一直都是受你指使，为你冲锋陷阵的吗。要真说为了这点小孩子之间的打闹记仇，也应该是咱俩有仇才对，我王良还不至于没格局到要和那俩一文不值的小虾米小草根较劲的地步吧。”

    “呦呵。”高启强咂了下舌头，阴阳怪气地说，“小王总现在真是了不得了，看来整个京海市，也找不到几个在小王总眼中能值一文钱的了。”

    王良耸一耸肩，一边四平八稳地转动方向盘，一边顺着他的话笑着答道，“哪里，你就值不止一文钱啊，高警官，你在我这，起码得值……1400块钱左右。”

    “……你怎么算的，算这么精确？”

    “很简单，猪rou最近的价格是九块多一斤，做个乘法就行了。”

    “你去死吧王良！你有病就治病去！”

    嘴上骂得虽凶，但他其实原本就觉得那个缺德冒烟的举报者是王良的可能性很小，看王良这个漫不经心的欠揍态度，那一点点可能性也可以被排除了。

    根据他的推测，那个偷换他的药剂的，和给小虎使绊子的，应该是同一个人，至少，是同一股势力。先是他出事，然后是小虎，全是他们这个228专案组的核心成员，仿佛是有人在逼着他们停止调查这起看似并不稀奇的男妓虐杀案一样。而且，更关键的问题在于，他和唐小虎可都是家里有些背景的“大院子弟”，连他们都受到了威胁，那这起案子的牵扯面究竟是有多大，会不会，死在白金瀚里面的受害者，不只是一个Sunny呢。白金瀚这个yin窑，该不会还是个杀人窟吧。

    他想着想着就打了个哆嗦，与此同时，他身为警察的信念感也更加坚定了。他一定要破获这个案子，那个胆大包天到敢算计到他们头上的人，不管是杨健，还是曹闯，甚至就算是孟德海，他都会把那条大鱼送进去的，绝不能让白金瀚这个越发猖獗的老鼠屎毁了他们京海这一锅好粥。

    在理清了思路之后，高启强给唐小龙发了个消息，让他抽空安排人去查一下京海近几年还有没有类似的这种，从事灰色职业的人突然失踪或者死亡的案件。唐小龙很快就给他回了个ok，还关心地问了他一句有没有打到车。他咬了下指甲，心虚又敷衍地回了个嗯嗯。没办法，如果让唐小龙知道自己现在坐在王良车上，他的手机估计会被连环call轰炸一路。他又吩咐了一遍随时给他更新小虎那边的情况，然后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高启强向前一趴，扒着座椅，难得露出了点好脸色，正正经经地询问王良，“这两年经济不太行，全市的GDP都在下降，白金瀚的生意却是越做越大，我知道你一直在盯着曹闯那边，怎么样，你有没有什么相关的情报可以提供给我？”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少缩得那么短，可惜他们现在已经接近旧厂街了，路面坑坑洼洼的，王良的眼睛根本不敢离开正前方。听他问起自己的竞争对手，王良思索片刻，给出了一个中肯的答案。

    “抱歉，高警官，我帮不到你。我试着往白金瀚里面插过人，没过多久就被发现了。不过，曹闯这个人，我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是个穷人乍富的暴发户。你知道他们这种过惯了苦日子，好不容易才尝到点甜头的人，有什么特点吗。”

    王良踩下了刹车，慢慢在那个写着旧厂街菜市场的蓝色路牌旁边停稳。

    “他们吃得了苦，也狠得下心。而且，是格外狠得下心。相比于不知道人间疾苦的富人阶级来说，曾经穷过的他们更清楚没钱的可怕，所以，为了牢牢抓住手中的权势金钱，他们愿意付出的代价也更多。”

    高启强撇一撇嘴，边开车门边说，“故弄玄虚。你大学不是学的工商管理吗，怎么还研究上哲学了。行了，我先走了。反正，你要是听到他们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了，记得告诉我，我回头，给你送个优秀市民的大锦旗。”

    说到最后一句时，高启强已经走到了车外，隔着车窗，他张开双臂，手舞足蹈给王良比划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锦旗形状。比划完他就转身走了，完全不在乎王良那张虚情假意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按都按不住的，真心实意的笑容。

    小高警官真是有意思。他想。

    嘚瑟的样子有意思，吃瘪的样子也有意思。所以他才这么喜欢撩拨戏弄高启强，谁让那个omega不管是处于上风还是位于下风，都可爱得要命。

    要不然，他让赵叔试着去跟陈局说说吧，看能不能先把他们两个的婚事定下来。他知道陈局长对他们这种家底不大干净的商人有意见，但放眼整个京海的适龄alpha里，除了他，哪还有能配得上高公主的，总不能——

    “小安！这么巧！你来扔垃圾啊？”

    ——总不能，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下嫁到腥臭难闻的菜市场里吧。

    王良笑意淡去，远远注视着高启强侧对着他的身影。从没在他面前出现过的活泼笑脸，如今正毫不吝啬地展示给另一个男人看。那个刚把两个黑色垃圾袋塞进街边的大垃圾桶里的男人看起来年纪很轻，深卡其色的工装外套上别了个红袖箍，衣着朴素到可以说是简陋，手上还套了黑色的橡胶手套，手套上大块的褐红血污即使是坐在十米以外的汽车里的他也能看见，估计是刚宰过鸡或者刚杀过鱼。

    青年脸上的表情也很惊喜，却还是后退了一步，把手背到身后，低声说了句什么，大概是在说自己身上脏，劝高警官不好靠过来。高启强忍俊不禁，噗嗤一笑，碰瓷似的往青年身上一栽，娴熟地一把勾住了青年僵直的脖子，带着人往菜场里走。

    王良静静目送他们离开，直到那两人彻底脱离了他的观察范围，他才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攥紧的方向盘。因为刚才用力过大，泌出的汗将方向盘与掌心紧紧黏合，松手时，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妈的。

    他妈的。

    这些讨人厌的，肮脏下贱的，蝼蚁，草芥。凭什么让高启强笑得这么开心，凭什么得到高启强毫不嫌弃的拥抱，凭什么让高启强为了一个小小的市场管理员的职位专门打电话找他帮忙。为什么他们就不能一直老老实实待在他们从属的阶级，在泥水里出生，在臭水沟里死去，别去做那些多余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事呢。

    王良的眼底沉冷如深海，他从储物柜里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手，然后，拿出手机，给龚开疆发了一条消息，让他去把之前管旧厂街这片的人找过来。

    在跟着安欣游览旧厂街菜市场的过程中，高启强满眼欣慰地看着那个一两个月前还是个脑子里缺根弦的愣头青的alpha游刃有余地和各个商贩打招呼，聊家常。还有一个高大清秀却总拧着眉头的男孩，非得给欣哥塞个刚出炉的大鸡腿，足以见得安欣有多受当地群众尊重爱戴。此情此景，让高启强内心深处不免有些小骄傲。

    他高启强的眼光果然不错，能一下子就捕捉到安欣的闪光点，就此扭转了这个辍学又蹲牢的可怜年轻人的命运。想想这一点，他就觉得自己还蛮伟大的，嘿嘿。

    不过，虽然是同一个穷困家庭里出来的alpha，安欣可怜，他那个哥，可不一定无辜。

    “小安，你哥现在在不在家？”

    高启强坐在管理员办公室里，一边美滋滋地啃着油滋滋的大鸡腿，一边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安欣点点头，看他把鸡腿啃得没剩几丝rou了，就把本就很干净的手在自己裤子上蹭了蹭，从口袋里翻出两张纸巾递了过去。他在路过猪rou荣的摊子时就把橡胶手套拽下来还给了人家，这些天里，在市场里巡视时，他经常会帮那些忙不过来的摊主打打下手。李响也来市场看过他一次，跟见到和尚还俗似的，被他的变化惊得合不拢嘴，问他啥时候变得这么会来事儿了。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让“下属”把你当自己人，你说的话他们才会听，这都是我从意林上看的。

    安欣确实聪明，一点就透，触类旁通，一份街边小摊的菜谱，就能让他翻出满汉全席的花样。在认识了高启强之后，他的日子比以前要好过太多了，因此，他也越发“迷信”他的高警官。

    至于究竟是迷信，还是迷恋，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行啊，正好你哥也在家，咱们去旁边的小馆子打包点吃的，咱们哥仨今晚好好聚一聚。”

    高启强将鸡骨头扔进垃圾桶，站起身，边擦手边笑着看他，态度热络又亲切。

    ……哥仨？

    这个词，让安欣阳光灿烂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他一边领着高启强往最干净的那家肠粉铺子走，一边在心里默默念叨，高警官愿意拿我当朋友，当兄弟，已经很好很好了，我不该，也不能，再生出什么别的妄想了。

    “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我cao高，高启强！你怎么来了！”

    不怪李响表现得这么如临大敌手忙脚乱，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捂，隆冬腊月，他下身倒是规规矩矩穿了个灰运动裤，上半身可是光溜溜的，除了脖子上挂着的毛巾之外什么都没有。他本就生得挺拔健硕，宽背窄腰，手臂和胸腹部的蜜色肌rou块上又覆了一层薄薄的细汗，让那馋嘴的omega看得目瞪口呆，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个来回。

    眼睛得了好处，其他感官可就遭老罪了。李响估计是刚锻炼完，肌rou还处在充血状态，整个人热腾腾的，麦香味的alpha信息素不受控地四散奔逃。高启强才刚康复，哪里受得了这个，当时就呛得咳嗽了几声，体温迅速升高，腿也跟着发软，他立刻捂紧口鼻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正好撞进了安欣清瘦却同样结实的怀抱里。

    好软。这是安欣脑中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当然，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眼疾手快地放下拎着的打包饭盒，伸手握住门把手，用力甩上了门。

    气味源被隔绝了之后，高启强的情况好转了一些，起码有力气靠在安欣的左肩上，强词夺理地大骂门内的李响了。

    “大下午的你光着身子干嘛！暴露癖啊你！变态！”

    “我刚才打沙包呢大哥！我练热了脱个上衣怎么了！我哪知道会有omega过来！”

    “你还有理了！我刚出院你知不知道！你还这么欺负我！”

    “出，出院？你怎么了？？是不是上次……算了，等一会儿你进来再说，我先去，我他妈，先去冲个冷水澡。”

    屋里凌乱的脚步声在逐渐走远，安欣端详着高启强确实有些苍白的脸色，小心又紧张地询问道，“高警官，你这段时间，是生病了吗？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

    高启强已经完全缓过来了，不需要再借助安欣的手臂才能站稳。他稍微站开了一些，笑着问道，“怎么，你很担心我啊？”

    安欣垂下眼，看向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微不可见地点了几下脑袋。

    高启强摊开手，揶揄了一句，“既然担心我，怎么不见你给我发消息？你哥可都给我发了好几条呢。”

    我想给你发消息的。我每天，每个小时都想发。

    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我想告诉你我刚在读者上读到的笑话，想跟你说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了尊重，以前我以为掌声不重要，原来我只是从未感受过被掌声簇拥，被大家信赖的感觉有多么好。我想和你说，我帮助到了大家，我在为了成为你希望我成为的那个人而努力，高警官，你会开心吗。

    安欣的嘴唇抖了几下，他的视线在自己磨出毛边的廉价板鞋和高启强脚上那双刚发售的联名款球鞋之间扫来扫去，所有想说的话，都被他咽回了喉咙里，压到最深处，再踩上几脚。

    最终，他只是拎起打包盒，客套地笑了笑。

    “高警官，我先进门，把窗户打开通会儿风，你过几分钟再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