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古墓的问题

    剧组重新开工之前，茨木特地带着酒吞来到了小城的天满宫。

    他这次去，是要收回寄养的蝶蛊，也替道真从今往后的轮回开个路。

    “最后一次跟这些梅树在一起了。”道真已在梅园等候多时，茨木现身的时候，他对着空落落的枝头感慨道，“今年的花开，我就看不到了吧？”

    “你如果希望转世到有梅树的地方，本大爷可以跟阎魔打个招呼。”这一次，率先走上前来的是酒吞。

    道真看见面前一头红发的身影，多少有些错愕：

    “传闻中行踪深不可测的鬼王，竟然亲自给我送行？”

    酒吞笑了笑：“毕竟茨木的事就是本大爷的事。”

    他同时递上茨木从天满宫带走的那枚宫铃，郑重其事地把它交还给道真：

    “上回是茨木唐突了，这样的魂器不该落在你以外任何人手里。好在它又有了用武之地，如今可以做你的引魂铃。”

    酒吞说这些的时候，茨木自始至终贴在他身后站着。等到茨木走出来，他以他的方式向道真重新介绍了鬼王：

    “那个赌注你我之所以会赢，挚友是最大的胜算。”

    道真闻言，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

    直到跟随鬼使离开的最后一刻，道真转身道别，忽然意有所指地问茨木：“真的是‘挚友’么？”

    茨木毫不掩饰地笑了，两眼弯出一对明媚的弧度，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次回到剧组，茨木的工作节奏轻松了不少，因为他带来了一个形影不离的跟班。

    那人看着跟他一般大，却据茨木说，这是他刚收的徒弟，软磨硬泡要来给他当助手。

    工作室的同事都不知茨木收徒弟的事，不过这徒弟确实手脚麻利，不仅学东西快，收拾化妆箱也快，甚至还能帮着搬送沉重的道具。

    只不过他饭量大了些，每天中午要吃三条寿司或者四个饭团，足足两人的份量。

    茨木得了这个徒弟，也就有了些零散的休息时间。休息的时候他会跟徒弟一块儿去林子里呆着。

    剧组的人都知道茨木不抽烟，所以也搞不清他去树林是干什么，不过茨木也懒得跟他们交待。

    “山童，一会儿开机之后你在这边也检查一下，找找那三个人的魂魄到底去哪了。”古木的树荫下，茨木低声吩咐“徒弟”接下来的工作。

    他这几个月也算跟地府往来密切、配合过许多次，僵尸灵夺舍之事一来影响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二来也是地府现下棘手的要案，他多少应该帮着出点力。

    而茨木身边的这位“徒弟”不是别人，正是用着养蛊人身体的鬼灵。

    那天带他回家之后，茨木收拾出了一楼的空房间给他住，并用禁忌的力量为他修改了容貌，从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变成跟自己同龄的模样。

    “山童”是他千年以前的名字，也成了他如今的名字。山童那天看着镜子里崭新的脸孔赞不绝口，骄傲地表示大哥的杰作比养蛊的本人帅气多了。只不过，人的身体比他前世多了一只眼睛，他目前还有点不习惯。

    山童如今使用的大脑被茨木狠狠激化过，所以他即便正常发挥，学东西的速度也是常人两倍以上。

    仗着这个优势，山童很快跑通了在剧组打杂的关窍，但凡腾出手来，就替分身乏术的茨木解决只有他们知道的事。

    当然，鬼王来“探班”的时候他首先会去招呼鬼王。

    “本大爷来看看你们，没必要这么殷勤啊。”酒吞见山童忙不迭跑过来忍不住笑了，并嘱咐他，“避着点人，他们可看不见本大爷。”

    山童挠了挠头：“差点忘了这茬。”

    酒吞跟着山童接近拍摄场地，远远地看着茨木忙碌的身影。当他看见那群由茨木亲手化妆打造的僵尸的时候，果不其然皱了皱眉头。

    “山童，茨木知不知道这些人被他化妆之后，身上多了些超出他控制的东西？”冷不防，酒吞问道。

    “这个啊，大哥倒是没提过……”

    “一会儿记得替本大爷问问他。”酒吞说着说着，眼底浮上一些心事。

    他之后呆了没多久就匆匆离开了，甚至没等到茨木休息过去打个招呼。山童有些看不明白，只能愣在原地傻等茨木收工。

    “山童，挚友来过？”

    茨木果然早就感受到了酒吞的气息，一收工就来寻他，却很意外地只看见山童孤零零地站着。

    “老大刚刚来了又走了，好像有什么急事。”山童如实告诉茨木，一脸的疑惑不解，他同时说出了酒吞让他转告给茨木的那个问题，并问，“大哥，这些人会有麻烦吗？”

    “挚友说的这事啊。我当然知道有问题，放养一阵再收拾呗。”茨木听罢并没太放心上，而是迫切地回问山童，“那三个人的魂魄后来找到了吗？”

    山童颓丧地摇了摇头。

    “我觉得这地方不对劲啊大哥，”山童说出了自己在这片林子里搜魂的发现，“你要说他们跑了吧，我明明能感觉到他们，可我绕了一大圈死活接近不了，也引不过来……都没看见影子。大哥你说，会不会有什么机关把他们藏在哪了？”

    古墓要是有什么机关，那只能是墓xue了。

    山童回想了一下酒吞离开的样子，忍不住猜测道：“老大不会也觉得这地方有问题吧？我看他走得挺急，像要去找谁问什么事。”

    山童的这个想法罕见地触及了茨木的盲区，也让他隐隐意识到，此地确实不简单。

    酒吞在这世间是高处不胜寒的存在，他会有什么连茨木都不知道的熟人，还让他迫不及待地赶去请教问题？

    小街的路口，田中这会儿早早吃了午饭，正坐在香烛店门面外的木凳子上晒太阳。

    光天化日之下，不远处却浮现出一个半虚半实的高大身影，周身弥漫着危险而无形的血红。

    田中难以置信地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确信不是自己眼花了。

    那个身影愈行愈近，终于，他径直停在了田中对面两米开外的地方。

    “稀罕啊，鬼王今天亲自来了？”说话间的田中仍是那个风趣的香烛店店主，只不过，话里话外的态度怎么也不像他对茨木说的，祖祖辈辈仰仗鬼王庇荫的样子。

    他慢慢地站起来，转身朝着店里走去，酒吞就跟在他后面一并走进了香烛店。

    两个身影背离阳光之后，田中不紧不慢地转过身，竟在晌午就把店门口的卷帘拉了下来。

    黑暗霎时填满了这间没有窗户的店面。

    “说吧，什么事？”随着光线的消失，他也剥落了亲和的外表，低哑的嗓音给人一种透不过气的沉重感。

    “田中”转过身来，眼里分明燃起黯淡的幽蓝的光，只一瞬，空气中的微尘都仿佛因他而凝结。

    “上回的鬼面杵，本大爷要多谢你。”酒吞面对眼前的一切没有表露出丝毫讶异。

    “田中”像是不喜欢这种礼尚往来的客套，摆了摆手：“你知道我为什么帮你。”

    “不过本大爷还没到改变主意的时候。”

    酒吞自始至终用着一种跟熟人说话的口气，他告诉“田中”：“最近碰上一件事，本大爷想了一圈不得不来问你，所以今天登门打扰了。”

    “是他去的那座暴君墓，对吧？”没有任何迂回，“田中”自己道出了酒吞要问的事，“他那天来买香我就看出来了，招惹上的死气是藏不住的。你当时还没从无尽回来，我就先提醒了他，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酒吞摸了摸鼻子。

    他估计茨木大致是听进去了，但等同于什么也没听：

    “你又不是没见过他的性子，但凡是个活物，他都想试试能不能吃掉，他是学不会怕的。”

    身在几十公里外的茨木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此时此刻，他一直以为躲着田中的鬼王，居然在香烛店里跟田中这么讨论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