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狛日]食用螳螂
时间定格在下午两点，不是正式到必须穿上西服才能进行的会面，不如说这只是平淡无奇的一天，某一天。咖啡香味冰冷，抹茶点心发苦，狛枝的手指不住敲打着擦拭得锃亮的卡座桌面，那不是一个很高档的咖啡厅，胜在安静、精致、适合谈话。他眼神转动，眼前是本次面谈的发起人，他目前为止的交往对象，日向创，日向君。 在这样的世界观下性别仿佛也会被印在商务名片上，好似那是一种标准的职业，所以狛枝是Alpha，日向是Omega，有够俗套，很多故事里都会这样声称，就从不重要的性别开始。 把与交往对象的见面说是面谈或许显得很生分，可在狛枝的认知里，这应该是一次他等待已久、终于发生的一次见面，也可以说是最后一次，若是没有意外的话。 他的视线落在日向君拈着匙羹的手指上，又抬起来，转过去，窗外是一派热闹的步行街道。他的记忆告诉他，他们不是第一次来这家咖啡厅，连这条街道也不陌生，春天，夏天，新年，圣诞节，日向或他的生日，这条街道总不缺席。所以才会选在这里吗？日向君，接下来会和他在这里谈论的那一件事，狛枝承认他妄想很久，就现在。 他们会分手。 也许这是狛枝的Alpha主义，起码不是由他来提出分手。他让那个词语在脑海里回响，因此舌尖发抖，心说他怎么会有资格提出来？狛枝可以为自我厌恶这门课去做一个教授，他有时会在日向面前飘飘然，有时也会在日向面前抬不起头，好像他不值得拥有日向。 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的结合，当然当然，再自然不过，但那不是狛枝能够觊觎的。世界附着在zigong内壁，羊水温暖，让每个人都至少身怀两种性别呱呱坠地，那也算是给了狛枝一个自以为是的借口。 性别分化时他像一个如愿以偿考上了第一志愿的考生，毕竟无论是谁都得面对这一场rou身的考核。三种性别，三种人生，狛枝的确意识到自己是幸运的。他宛若拿到一张通往天堂的通行门票，就此能和人间炼狱说再见，因为他分化成了一个Alpha。 他也有和Omega结合的资格，他也能做新婚之夜被幸福所吞吃下肚的雄螳螂，就在这还在受精的卵子世界当中，会有崭新的下一代和下下一代，冠以他的姓氏，让他做个成年的父亲，也让他回归孩童的纯真。所以他能因为生理需求而爱上一个人，也能为了本能而进化完全，拥有包括自己在内的另一个人。就在这样的世界观下，他当然是幸运的。 但是那个人不会是日向。狛枝竟然可以顺理成章地去看这场剧目的台本，知道教科书上还会详实地撰写性别差异和伴侣选择。即使门票会发放给Alpha和Omega，也并非会是任何人都能完美符合生理上的选择。日向就不是狛枝会选择的那个人，狛枝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 他的故事从最初就落下帷幕，提前知道结局的观众哈欠连连，包括狛枝自己都觉得无聊透顶，但这原来是幸运的一种代价，他当然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尽管如此，狛枝还是和日向交往了。那又是狛枝的Aphla主义，他理所应当不会拒绝一个Omega。 于是狛枝从那一天开始就被踢出了天堂的行列，像是童话故事只会允许王子迎娶公主，真爱只能有一个，所以狛枝在遇到自己命定的Omega以前就被自己的主义判决成了不忠的小人。 他也有烦恼过，然后那烦恼爬生成憎恶，仿佛天堂不再欢迎他，为什么就不是日向君呢？狛枝想着，那憎恶又爬高几分，爬到豌豆架子顶端。他最后只能允许自己被最特别的那个存在吃掉，日向不会是，因此结局只有一个。 他们会分手。不是不可预料的结果，胎死腹中亦是英年早逝，狛枝这时在为他们永远不会诞下的那个孩子感到难过，如同他是个悲天悯人的圣人，会为了这个世界观下最正义的希望和未来而忧伤，然而理由也能是因为他爱此时此刻还被他所拥有的日向。天生虚假的爱，所以他的主义给他判了一个无期徒刑，让他接下去毕生都要因为这一次的不走运而受折磨。 狛枝的确饱受折磨。他看见窗外街道走过形形色色的性别，真爱，真爱，真爱的一对对，那其中也有等待着日向获得解脱后的真爱吗？他想那会是一个怎样的人，一只任凭生吞活剥的螳螂，一个信息素完美贴合的爱人，能让他哑口无言，无语凝噎。日向君会选真爱，一定会，更好的选择，所以接下去就是道别了。 狛枝假设这样的光景很久很久，螳螂哲学给了他一个忧心忡忡的权利，往后每一天都不会过得比认识日向以前更好。他当然也还能去获取自己生理上的真爱，但那需要多少的代价才能获得？ 可是这一天终于还是会到来。证据就在日向的脖颈上，挡住腺体的专属项圈，平时日向来见狛枝时不会戴它，偏偏今天戴着，就因为他们即将分手。而且不是要事的话，也没有必要特地面对面来商量，我们一定是要分手了，狛枝想。 日向这时抬起头，和狛枝对上了视线，嘴唇翕动，像在斟酌措辞。他一定是在想怎么说出来不会显得伤人，狛枝又想。 性别所能决定的事情不算多却很必要，比如真爱比如命中注定，充满泡沫一般膨胀的顺从。这个世界不会有人长着反骨抗拒本能，谁也不是了不起的斗士，狛枝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和自己的体细胞唱反调，所以他们真的要分手了。应该的，必须的，绝对的，日向君的嘴唇可以轻松地说出那句话。 像他们躺在被子上脱光衣服，吻在柔软的胸脯上，和一对婴儿的出生一致，怎么来到世上就怎么和母胎分离。狛枝给自己的呼吸找了一个出口，是咖啡太冷抹茶点心又太苦，他都不喜欢。 日向手里的调羹撞在杯沿，响得清脆。一对兄弟从他们的窗前追着水母形状的气球跑过，脸庞白皙头发乌黑，世界成型以前也是那样的模样。好像终于考虑清楚，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那个，狛枝，果然旅行的话去海边比较好吧？ 嗯？狛枝没回过神。 去冲绳好吗？还是说去伊豆，日向耐心地说，指尖在桌子上一点一点。或者干脆去远一点的国外？ 等一下，日向君，等一下。 狛枝及时地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然后接下来的话也被停住。他的脑袋里已经条件反射地跳出了南国的风景，海浪一层一层倒塌下去，这时日向诧异的眼神似是隔着一面毛玻璃，狛枝竟然阅读不出深意。 日向君不是一个难懂的人，但是话题怎么会是旅行的事情？ 怎么了？日向问。 狛枝张口，喉咙里涌出一阵不可思议。 日向君刚刚是说什么旅行？ 啊，是说这个，我不是说过我最近有个连休吗？因为七海说旅行不错，所以我想问问你比较希望去哪里。日向说着皱了皱鼻梁，你忘了吗，狛枝？ 好像确实是有这一件事……但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是说分手的事情？狛枝认真地说。 哈？日向怀疑自己听错了。分手？狛枝，你想和我分手？ 不，不是……不对，也不是这个意思，狛枝一时语塞。他竟然也会有词穷的时候，难道日向君就没有感觉吗？为什么会反过来问他是不是想要分手？ 日向君……Omega的理解能力都像你这样差劲吗？明明应该提出分手的是你才对吧？ 我？日向瞪大眼睛，指着自己，为什么？ 因为，因为日向君，狛枝嘟囔起来，日向君以后会找到真正合适的Alpha，与其委屈自己和我交往，当然是和命中注定的对象在一起更好吧？ 狛枝，你到底在说什么……那又是你的什么妄想吗？ 什么妄想，日向君难道不知道Alpha和Omega都会有一个契合度最佳的结合对象吗？比起随便找一个不那么匹配的人，当然还是顺应本能更符合自然规律吧！ 这种常识我当然知道，但是这和狛枝你觉得我应该和你分手有什么关系？而且自然规律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说法啊？ 所以说！如果是真的应该在一起的对象，那两个人的信息素应该会对彼此产生强大的吸引力，日向君该不会不明白这种事吧？ 都说了我知道！那这和我们应该分手到底有什么关系！按照你的说法，难道你以为我对你的信息素没有感觉吗？还是说你其实一直都很讨厌我的信息素？日向不耐烦地说道。 等等，日向君闻得到我的信息素吗？狛枝难以置信地说。 什么意思？日向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吸了吸气，是向来闻惯了的属于狛枝的信息素没错。 不是契合度很高的话，在易感期以外的时间，日向君应该是闻不到我的信息素的吧？为什么会闻到…… 我就是闻得到，怎么会闻不到？日向不明所以地说。 狛枝不由得伸手揉搓自己的鼻梁，紧接着深吸几口气。 那为什么日向君今天戴着项圈？ 日向下意识抬起手摸向脖子上的项圈，声音压低，支支吾吾：因为，上次临时标记的时候，狛枝你咬得太用力了…… 狛枝又吸了吸气，一时没说话。 原来，原来！狛枝的心里冒出一个可笑的想法，可笑得他真的笑出了声。他哼笑，低笑，半捂着脸，笑得肩膀颤抖，像是他想到的是一个绝妙的幽默笑话，谁听了都会捧腹大笑。 冲绳很好，伊豆也不错，它们都会是下一次幸运的开端，就从狛枝意识到这一件事的时候开始。他意识到原来一切都是他会错意，他闻不到日向君的信息素，因此以为结局早就注定，可是他不会知道，出问题的只是他一个人的嗅觉。 你还好吗？日向问。 嗯，我觉得很高兴！日向君，原来奇怪的人只是我自己，所以刚刚的话题，日向君想去哪里旅行的话就去哪里吧！狛枝笑着说。 是吗？那我还得好好想想，不过你说的上一句话真的没问题吗，狛枝？ 啊，这么说的话，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日向君。 呃？什么问题？日向疑惑地看向狛枝。 日向君，狛枝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气。 你的信息素是什么样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