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狛日]爱病发作
狛枝被自己的汗水打湿肩膀,眼睛瞥过去的同时又因为额头滑落的汗而涩涩痒痒地疼。日向君,没事吧?他抓握住自己的左手,手指和手腕一起热得黏腻,沾上了夏天的胶水,他抓握着它,低声地叫喊,日向君。左脚和右脚相继踩进了海流细小的漩涡里,没过小腿,海浪用拳头要把他打入深处,他固执地趿拉着被冲走一只的鞋子,跑回到岸上。 日向君的双脚也沾满白沙,裤脚卷起来依然被打湿到了大腿上方,正窘迫地站在被冲塌半边的沙堡旁,抬起眼睛笑得勉强:刚刚的浪好大啊…… 是啊,真的是好大的浪。狛枝吸吸鼻子,想掩饰快溢出喉咙的失落,心想这下日向君一定不会说,再堆一次试试看吧;那可恨的幸运却又忽然发作了。像这一切都是值得推入重症监护的绝望的病,不应该给予的期待好似馅饼从天上掉下来,砸在狛枝的头顶。日向用同样满是沙子的脏兮兮的手挠了挠脸颊,对他说,对不起。 啊嗯,为什么?狛枝的双手在身后纠结地藏起来,差点脱口而出这算什么,临开口又吞咽下去,改口成为什么。他垂下目光,又抬起来,朝着日向看了一眼,胸口的布料结出苦涩的盐晶,和白色的沙子一样烦人,为什么日向君要道歉呢?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吧? 因为我没能保护好和狛枝一起做的这个沙子城堡啊,日向疑惑了一阵,很坦率地回答。狛枝却觉得海水干涸后留下的盐要刺穿他的心口了,那悲哀的疼痛禁不起日向君的同情,如果不说出来的话,他还不会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可怜。是呢,连沙子做的城堡也保护不了……但这其实是因为我的不对哦?他的双手在背后要纠结成打死的绳结,日向君看不到,这就对了。 有我在的话,做什么都不会顺利的,所以日向君不用觉得抱歉。 狛枝说着,发现日向听得皱起眉。一定是觉得说这种话的他很烦人了,他扑通扑通地心跳起来,心想接下来会被斥责吗?还是日向君终于受够了他的倒霉,要扭头离开了;无论如何请不要再给他带来微小的幸运了,如此反复且无趣的不幸和幸运连日向君也会觉得没有用处。他最喜欢的日向君,要是变得讨厌他了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改变这一如既往的无聊现状? 狛枝一直等待着足够重大的改变,不然要怎么才能不会觉得不知所措。他的愿望不应该平淡得像是只要和谁待在一起就好,而与之对应的不幸仅仅只是冲塌几个亲手堆起来的沙堡这种程度。那是不对的,自身的才能一直以来教会狛枝的远不止如此,如若不期待着未来的幸运就没办法继续活下去,喜怒无常的海一定不会永远平静,日向君会变得讨厌他的,会觉得他这种人不如还是不要存在。他所期许的不幸拥有召唤足量幸运的强大,那能改变的必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现实,所以日向君会怎么做呢? 他盯着日向眉间的褶皱,让他的心怦怦直跳。日向君,日向君,他纠结的手紧握着自己的碎片,还有一张日向今天交给他的皱巴巴的外出券。他一直想问,为什么会在其他的十五人中选择他呢?就因为他叫醒过躺在海滩上的日向君吗? 要真是那样的话,狛枝想自己是一个卑鄙的人,明明还有更好的叫醒日向的人选,结果日向睁开眼睛看到的人却是他。以至于好几次,日向把外出券交给他,他们盘起腿坐在沙滩上堆沙子城堡;或坐在椰子树下猜椰子掉下来会砸中谁;或拉着手腕沿海岸线一路散很久的步。有那么几个瞬间,狛枝觉得自己罹患的是有关心脏的癌症,不然为什么,他会心跳得那么厉害? 他这种时候总会想,日向君不如还是再讨厌他一点好了。因此接下来无论是怎样的斥责,他都会接受的。 一个沙子城堡而已,不用这么责备自己吧?然而日向只是皱着眉这样对狛枝说。 狛枝被冲走一只鞋后只能赤着一边的脚,仍然站在海水当中。那海水褪下去只浸过他的脚背,却也让他看上去很狼狈,他想他的汗水也像海水一样咸,于是那凝聚的结晶刺入胸口会有加倍的疼痛,疼痛却总不干脆杀死他。日向君让他得了心脏病,让他觉得这样温吞的不幸和幸运都惹人讨厌。 他低下头,一只青色的螃蟹从他的脚趾上爬过去。海浪不会把他的鞋子还给他,也不会把塌掉的沙子城堡复原成他和日向君最初堆起来的模样。 他听见日向君还在对他说什么,或许其实那些话本就有着斥责的意味,让他心跳又心痛的斥责,可是那都不重要了。狛枝抬起头,伸手去拽日向的手指,哪怕只是碰到一片指甲也好,就现在,他想触碰日向君。 缓解心口疼痛和苦闷的良药,一定也是给予这阵病症的本身。狛枝拽过日向的手,海浪又冲刷到岸上,日向下意识睁大眼,和狛枝胸膛贴近胸膛,把盐的结晶撞得粉碎。 他们双双摔进浅海当中。 狛枝猜再继续多少次都没有用,沙堡迟早会坍塌;椰子掉下来绝对是砸中他;沿着海岸线散步也太让人厌烦。如果日向君不在身边的话,就一定是这样。 一定会这样。 回去吧,日向君。狛枝小声地说。日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不知为何反扣住被狛枝拽住的手。 他把狛枝从海水中拉起来,两个人浑身上下完全湿透,就和被冲塌的沙子城堡一样可笑,但谁也笑不出来。那就回去吧,日向最终只是这样说。 好痛,狛枝心想,真是好痛。不过这就足够了,只要这样就好了。他们松开握着的手,一路沉默着回到小屋,就在小屋之间的栈道上打算分别。 狛枝说了一句明天见,拉开小屋的门,回头看到日向还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衬衫和长裤仍旧滴水。这个时候夕阳正在降临,沉重得像一只巨人的手,那只手让日向的身影也变成了同样的玫红色,连皮肤一起变了颜色。狛枝却只看到日向的手空落落地垂在身侧。他在海中紧握住的手,同时也被那只手反握回来,满足了渴望又诞生出新的渴望,可是到底为什么?狛枝的心里冒出疑问。 为什么不拒绝呢? 日向君,你…… 狛枝转过身,站在门口叹息一般叫道,日向就在这个时候两步上前。宛如听见了他手心中窝藏的叫喊,日向抓住他的手和他的领口,嘴唇张合想要说话,然后夕阳下沉,巨人的手和巨人的红色背道而驰,可恶又讨厌的心跳又在控制狛枝。 狛枝没有撇开头。 日向张开的嘴唇吻住了他。那吻像一只出生不久的小鸟竭尽全力,能把红日吞吃入腹,夕阳消失在日向吻过来的唇边,世界只剩下流淌着的海,仍在淹没他们的海,又浅又细长,他们摔进去以后就爬不起来。狛枝这时觉得自己是如此可恶。 没有拒绝的人明明是他,狡猾的他,卑鄙的他,把这一切都变成了雏鸟效应的他。他让日向君喜欢上了他;让日向君和他一样感受到同样的疼痛;让他最喜欢也最讨厌的日向君变得和他一样。他猜中了转过身的话能够得到的是一个吻,比盐晶刺中胸口还要觉得心痛苦闷的吻。况且他在他伸手去够日向君的手指时,就对那样过分的痛觉选择了放任。 狛枝看到日向眼睛湿润,汗水涔涔,吻得苦涩,苦涩得不能再苦涩,那样的心脏病到底算是什么。画着兔美头像的纸券从他手指间掉下去,和他的碎片一起。从未期许过的吻和拥抱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发生,连超高校级的幸运的持有者也辨认不出这一瞬间算是不幸还是幸运。那明明是他从未获得过的,比沙堡还要珍贵的事物,却让他想要不屑一顾,最好贬低得一文不值。 心脏病就只是心脏病,日向君无论如何都不会明白。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无论如何,这一场大病肯定也会被治愈,就和雏鸟不会永远只是雏鸟,羽翼丰满以后就会合上鸟喙一样。他品尝到的日向的嘴唇有着海水的咸味,那味道注定不能持久,想要接受吻的心情也会消失。 他最喜欢又最讨厌的日向君也会。让他重病未死,让他显得可怜。 贴着的身体和脸庞都热得过火,日向的吻就在这个时候终于笨拙地撤离,眼睛闪烁起来,依旧湿润,好像沁进了汗。 他就好像从海边拾得了什么贝壳,松开手后小幅度地跳起来。不等狛枝说些什么,他弯下腰,把掉下去的外出券和碎片都捡起来,又重新把外出券塞进狛枝手里,然后把碎片紧紧地攥进手指之间。 狛枝想说对不起;想说让日向君亲了的是我这种人,如果是其他人会更好。但他只能收拢手指,握住被日向君塞进手心里的外出券,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因为日向君眯起眼睛,在昏暗下去的光线中好像在笑。 他对狛枝说,只是说,明天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