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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小贵妃 第36节

    这面纱里织着金线,在灯火下婆娑细亮。李裕锡被这细闪晃了眼?,放下舆图把面纱抓在手里。

    “戴这什劳子东西?做什么,朕又?不?嫌你。”说着他把面纱取下。杨小满半避着,嗔怪道?:“难看的紧,陛下别闹。”

    她气呼呼的抢过面纱:“明儿让人摘一些桂叶回来,我拂一拂就?能好了。”

    李裕锡不?许她乱来:“老老实实用?御医给的药,你这些偏方还?是别用?了。”

    杨小满盯着李裕锡,非要他妥协去碰吃食才肯罢休,她道?:“陛下这就?不?懂了,用?了桂叶,月神娘娘就?会保佑我们女子面如净盘,这和御医给的药是两回事。”

    李裕锡难得的笑了:“月神还?专管你的燎泡?”

    杨小满真的恼了,不?过被这么一闹,李裕锡干脆把河南道?的事暂且放在一旁,吃完饭还?拉着杨小满夜游散步去。

    南池边的菊花开得正好,尚寝局本想拿这片花海来邀功,谁知?撞上前?朝有事,只好鸟悄歇了。谁知?陛下冷不?丁的带着贵妃来游园,福春刚把消息送到尚寝局,下一刻宫人们就?拿着烟笼纱去罩宫灯了,务必要为主子营造出一种夜探花海的朦胧之美。

    银白?月色下,李裕锡牵着杨小满的手,肩并?肩漫步在小径上。百花虽美,但怎及贵妃万分。李裕锡把杨小满带到望云亭,让人上了一壶长寿酒,给自己和贵妃各倒了一杯。

    杨小满看到这酒杯就?瞪圆了眼?睛,她是不?会喝酒的,几乎是一碰就?醉,嫁给陛下这么多年也没培养出一丁点的酒量。

    这事儿陛下也知?道?,平常他从不?逼迫她喝酒,唯有心情至极时,他才会邀她同醉。

    上一回两人同饮还?是在丧期刚过的时候,那时是高兴之极的酒;可今儿这酒就?喝得苦闷了,陛下大概也需要有人听他诉诉苦,缓解一下压力吧。

    杨小满伸手举起酒杯:“陛下,臣妾敬你,愿陛下龙体康健、泽被万民。”

    这杯酒像打开话匣子的钥匙,李裕锡把酒一饮而尽,絮絮叨叨开始和杨小满倾诉:“朕把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可这国库竟不?知?是开给黎民百姓的还?是开给那些硕鼠的。十石的粮食发放下去,能有三石用?在灾民身上都已经算他们有良心了。

    朕千叮咛万嘱咐,不?得施以暴虐赈灾,万万不?可驱赶难民。可下面的这些人明面上领旨的时候是恭恭敬敬,背地里却脱了那身官皮,明目张胆的抓捕难民,转手再卖给牙行。朕的子民就?这样被他们当成了畜生贩卖。等蝗灾过后,朕想开田都找不?到人,那些氏族倒是个个呼奴唤婢养起了私军,这些人存的到底是什么心!”

    说到激动处,李裕锡涨红了脸,杨小满眯着眼?仿佛能看到他头上冒着的青烟。

    “咳咳,他们囤积居奇,把朕发下去的粮食高价转卖,又?四处贱买青壮人口,把人都逼得没有活路了,光是蔡州一地,就?已经报了三回匪祸,还?要朕派兵去剿匪。这些人两头占利,把朕当成傻子不?成?那些劫匪哪里是凶徒,分明是朕活不?下去的百姓啊!”

    杨小满连忙站起来给他顺背:“陛下您缓缓,你要是倒了,就?更没有人替百姓主持公?道?了。”

    李裕锡抓着杨小满的手,叹气道?:“都说乱世立重典,眼?下如斯乱象,朕不?得不?用?些强硬手段了。只是朕在军中能用?的人少?,跟氏族没有牵连的人更少?,数来数去能用?的只有内兄一人……”

    杨小满明白?了李裕锡的意思,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旁:“陛下会护着我哥哥的,对吗?”

    李裕锡抬头与她对视,坚定的点头:“朕会给内兄三万兵马,精锐两千,要他镇守河南道?。再赐御令,有不?从者可先斩后奏。”

    杨绩在江南道?也算历练出来了,正好能把他再调去河南道?。只是这一回的情况会比江南道?更凶险,光是氏族手里握着的私兵可能就?有三、四万,再加上各地落草为寇的难民和数不?清的蝗虫,李裕锡心里清楚自己这是在把杨绩往火坑里推。

    说来说去还?是他登基时间太短,否则怎么可能无人可用?,几次三番要把杨绩提出来。而用?杨绩就?代表着用?贵妃一脉,被杨绩损害到利益的大族都会把矛头对准宫里的贵妃。

    李裕锡做事从来都是胸有成竹,但这一回他没有把握护住杨氏兄妹,他的手微微颤抖,抚摸杨小满的动作也支离破碎,他不?敢向杨小满承诺杨绩会全?须全?尾的回来,也不?敢保证为杨小满挡下前?朝后宫的明枪暗箭。

    第58章 问真心

    “我去, 陛下封我做将军,这么威风的?事儿我怎么能?错过,meimei,让我去吧。”杨绩扬着笑, 故作意气风发的?甩袖, 道:“老子也?不是吃素的?, 只要给?我兵马,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我趴着!”

    杨小满苦笑着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哥你别逗了,我知道你是不想?我担心。”

    杨绩抿了抿唇, 深眼看着才到自己胸口的?meimei,他的?meimei没有妖精手段也?没有诡谲心机, 他总担心有朝一日meimei会折在陛下的?后宫里。如?今的?日子看着好过, 谁知道将来会如?何呢。

    所以他必须要往前冲,再苦再难都不怕, 只要陛下肯给?机会,他出生?入死绝无二话,陛下若能?看在这个面上对他meimei多好一分,那?就足够了。

    他说道:“其实也?就是听着吓人, 龙虎卫里都是精兵强将,哪里是地方上的?乌合之众能?比的?, 只怕大军一到, 那?些阿猫阿狗喊娘都来不及, 陛下这是给?我立功的?机会呢。”

    杨小满浅笑:“我记得?哥哥从小就立志要当将军呢,这回可是如?愿了……去吧,我不拦你, 你在外也?要照顾好自己,我这儿不用你惦记。我好歹也?是一人之下的?贵妃, 他们想?害我还没那?么容易。”

    杨绩正担心这个呢,他去河南道这件事,其他顾虑都没有,就怕这些宵小被?自己整治狠了,会背地里对贵妃不利。毕竟在外人看来,他杨绩最大的?底气就是这个贵妃meimei,毁了贵妃就等于毁了他的?依仗。

    杨小满也?想?到了这一点,昨日酒醉醒后,她就想?到了这一层。同?时她也?知道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陛下不会让她身临险境。

    陛下待她之心可鉴,她不疑他,也?不希望自己成为爱人和哥哥的?累赘。因此她对杨绩说:“我自有自保的?办法,哥哥就安心去吧。”

    杨绩张张嘴,到底只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咱们杨家就不用只靠你一人撑着了。”

    李裕锡本想?再留杨绩半个月,等粮草先行再将帅印外放。可蔡州的?匪患越闹越烈,当中又搞出一个青衣教短短几日就集结教众过万,再放任下去恐怕会危害民政,所以他只好匆匆封杨绩为云麾将军,点兵马送大军出征。

    冯遥目送军队走远,转身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玄机已?经还俗,如?今恢复闺中名讳幼薇,她扶在车辕上问:“meimei非去不可吗?”

    冯遥坚定的?说:“杨大人曾帮过我,如?今他有难我不能?不管。”

    幼薇皱眉:“恩要报,但也?不能?拿命去报。何况有什么事是他大将军做不到,要用上你一个女子的??你究竟为什么要跟去,自己心里想?明白了吗?”

    冯遥面颊添了一丝绯红,她对幼薇没什么好隐瞒了,直说:“我就是担心他,只有看着他我才能?安心。要是我能?帮上他那?自然好,要是帮不上,好歹我能?替他收尸,带他回来。”

    幼薇明白冯遥这是陷下去了,她很想?劝姐妹不要冲动?,但看着冯遥严重?的?坚毅,她又没法再劝。冯遥就该是这样义无反顾的?性子,真把人劝住了,那?冯遥还是当初那?个冒天下之大不韪休夫的?冯遥吗?

    幼薇轻笑:“去吧,文院这儿我替你看着,等着你这个当家的?回来。”

    马车扬长而去,也?不知道冯遥是怎么说服杨绩留下她的?,让杨绩把她当成迷惑外人的?障眼法也?好,让她和河南道当地的?贵夫人打交道套话也?好,总之冯遥摇身一变成了杨将军的?外室,让外人觉得?所谓正义凌然的?杨将军也?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杨绩带去的?三?万兵马很快就起到了作用,虽然不能?把作乱的?人一锅端了,但有这把刀悬在头?顶,至少能?止当地一时之乱。

    李裕锡暂时喘了一口气,转头?想?办法瓦解长安与地方的?势力勾结去了。

    “拉一打一呗。”杨小满坐在榻上缝鞋面,做的?是给?团哥儿走路用的?小鞋子,因为怕磨到孩子的?脚,所以不敢在鞋面上绣花,活计简单正好让贵妃打磨时间。

    李裕锡正在跟杨小满分析实事,本意是想?多教一教杨小满,让她能?在波澜诡谲的?漩涡中多一分保命的?本事。

    然则他越教越觉得?杨小满聪慧,从前她只是因为太过胆小,很多事不敢想?不敢碰,以至于显得?有些不开窍。但她悟性是极好的?,就比如?此刻,李裕锡刚把河南道几股势力的?关系解释清楚,杨小满下一刻就想?到了处置对策。

    正在穿针引线的?女子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骇人听闻的?话,像拉家常一样的?说:“这事陛下要是不方便?出面,就让我来试试,你给?我列个单子,哪家是咱们能?用的?,哪家是要防着的?,还有哪家是墙头?草。你都告诉我,剩下的?事就看我的?吧。”

    李裕锡诧异道:“你行吗?”

    饶是李裕锡再情人眼里出西施,此刻也?打了嘀咕。

    杨小满唬了脸:“陛下不信我?”

    “不是不是。”李裕锡上前来拉她的?手:“这活太累了,累着你就不好了,还是为夫来吧。”

    杨小满把刚做好的?一个鞋面扔到李裕锡怀里,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说:“你忙你的?,我忙我的?,陛下看我得?不得?用就行。要是真不行,你再喊停嘛。”

    若不是真把杨小满当心肝,李裕锡是应不下这句话的?。但谁叫李裕锡栽在杨小满手上了呢,天大的?事竟然也?愿意拿来给?杨小满试一试。事后回想?起来,李裕锡都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让他难过美人关。

    但是该说不说杨小满想?的?邪门法子居然是有效的?。她首先让李裕锡把那?块“蟠龙玉”给?送河南道去了,当初他们把”蟠龙玉”造势造得?天上有地上无,如?今正好派上用场。那?青衣教不是打着神佛显灵的?牌子嘛,我这蟠龙玉可是被?真龙天子认证过的?,可不比那?些野狐禅正规多了嘛。

    陛下是即不愿这野狐禅做大,也?不愿放道、佛两家入场收割信徒,那?正好把皇权提起来,黎明百姓信谁不是信啊。

    “蟠龙玉不是先祖遗物嘛,那?定然是悲天悯人的?,它要去助众生?,就是去渡劫嘞。”

    杨小满这么说着,把她看过的?戏本子往枕头?里塞了塞。

    李裕锡无言……也?行吧,死马当活马医了。

    再然后呢?

    再然后嘛,当然是宫里的?贵妃要大宴宾客了。你若说国难当头?呢,贵妃怎么只顾享乐啊?这却是错了,贵妃是在带头?筹款呢,河南道的?百姓在受苦,咱女眷也?得?出力啊。

    当然,这所谓的?筹款只是个尤头?,私底下贵妃对外放出风声是明年就要选秀了,她先替陛下过过眼。

    诸位大人不是一直对她独霸圣宠有意见吗?不是一直撺掇着陛下选秀吗?呵,本宫就给?你们这个机会,不但不拦着你们,本宫还亲自遴选,若有讨本宫欢心的?,亲自举荐给?陛下也?不是不可以。

    李裕锡总有一种自己被?称斤卖两的?感觉,可细想?想?又觉得?杨小满这一招走的?妙。最浅一层的?,这种宴会多少也?能?筹措一些银两支援杨绩。

    再次,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方便?他在其他地方做事。

    最后是用堵不如?疏的?道理,让被?动?的?局面化为主动?,把选人的?权利牢牢的?和她自己绑在一起,让有心之人放弃与她为敌,转而向?她示好以及寻求合作共存。

    试问如?果能?和贵妃联手,谁愿意一上来就给?自己树立强敌,非要把陛下的?心尖尖斗垮了才能?上位啊。

    只要愿意靠拢贵妃的?人多了,这些笼聚在贵妃身边的?人就会自发的?为贵妃“排忧解难”。杨绩再是动?某些氏族的?利益,也?不怕他们转头?伤到贵妃了。

    书上写远交近攻、合纵连横,无外乎如?是。

    这方法有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即视感,李裕锡越想?越觉得?粗暴有效。唯一不好的?坏处,是咱们尊贵的?陛下有些吃醋,夜里搂着贵妃追问:“你真舍得?把朕让出去啊?”

    这是李裕锡登基后,两人第一次谈论到后宫其他妃嫔的?话题。

    李裕锡当王爷的?时候,他和杨小满谈起过这事,当时李裕锡找了个别的?话头?把杨小满引开去了。如?今倒是他主动?提起。

    杨小满也?很认真的?看着他,问道:“我不拦着陛下啊,那?陛下想?去吗?”

    她勾着李裕锡的?脖子,声音清脆如?莺啼,可喉咙深处轻微的?颤音又出卖了她的?紧张。

    李裕锡盯着她的?粉唇,喉结滚动?,声音沙哑:“朕哪里都不去,就赖在你的?安仁殿。”

    一句话刚落,那?粉唇就欺上来了,狂风暴雨得?印在李裕锡心里。

    “这是你说的?,我信了,是你把我变成这样霸道的?,以后一辈子都不许嫌我!”

    亲吻间有眼泪滚落滴到李裕锡脸上,他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一步把杨小满脸上残留的?泪吻走。

    怀里的?女子小声抽泣起来,她太害怕了,害怕自己做了跋扈的?贵妃就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哪天陛下对她厌倦了,就可以有一万种理由来抛弃她。

    “我不会,我永远不会嫌你,你是我的?妻、我的?心肝,人无心肝不能?活,我无你亦不成活。”李裕锡在杨小满耳边说着。

    真正的?诺言是不需要掷地有声的?宣扬的?,它可以是轻柔得?只有两人能?听到,只要说的?人是出自真心,只要听的?人深信不疑,就不影响它化成一段绳把他和她绑在一起。

    这夜安仁殿叫了三?回水,陛下一向?是节制的?,尤其最近事忙,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纵过了。福春在这方面还是不如?张仪老练,吃着花生?米问张仪要不要去提醒主子小心身体?。

    张仪按住要起身的?福春,道:“傻小子,陛下这是烦心事瘀积于心,如?此宣泄出来才好呢。你听哥哥的?,什么都不用做,主子们自己心里有数。”

    福春复又坐下,问说:“这贵妃吩咐宫闱局打扫空置宫殿,难道真是要进新人了?难不成是因为这个,所以今夜贵妃才百般手段让陛下记得?她的?好?”

    张仪剥了一颗花生?扔到嘴里:“你要是信我,哥哥就再教你一个好,这些宫殿啊,装装样子清扫即可,蒙一蒙外人的?眼,用不着当真去做,用不上的?。”

    张仪说的?太自信了,福春将信将疑的?把话记下,他也?想?看看贵妃到底有多少手段。

    第59章 卖嫔鬻妃

    多年以来头一次, 贵妃开宴。这可不是她当年给陈皇后做镶边主角的那种,而是正儿八经的,由?贵妃cao办、待客的宴会。

    长安城里凡是有?名有?姓的女眷都收到了帖子,那日光是进宫门的马车就从辰时排到了巳时, 可见这次的场面会有?多宏大。

    也别问为何不是陈皇后出来主持, 那位娘娘一听?说安西有?乱, 就撺掇着做过安西都护的父亲出来请战,把?邠国公吓得都“病”了,陈皇后自己也没捞着好, 又被陛下勒令静养了。这些年皇后静养都养成习惯了,只?是再怎么静养她都舍不得放掉手?里的凤印, 生生把?自己作成了个管钥匙的大丫鬟。

    长安城里没少人笑话?她, 笑话?完众人又感慨贵妃的手?段,能把?陛下几年如一日的攥在手?心里, 这不是有?几分本事的事,而是人家真的把?陛下给吃透了。

    这要贵妃肯指点一二,何愁不得陛下青眼呢。

    大抵贵妃也意识到独木难支的道理?,她的年岁渐长, 也是该给自己培养一个帮手?了。这些世家女都是好打算,如先圣朝那般宫中高位已满时, 她们是不乐意陪王伴驾的, 一到了选秀时, 花鸟使?就得去民间遴选美?人。

    但?如当今陛下这般,后宫虚位以待,子嗣又不丰的, 落在世家女眼里就是块冒油的肥猪rou,可不就人人想要咬一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