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阳错
阴差阳错
第二日。 旬阳侯府前些时候闹闹哄哄的氛围都随着寿宴的结束沉寂下来了,但一年之末,春节将近,各院也不甚冷清。 谢云瑟一早起来去老太太那里。 昨晚府里的主子们都歇得晚,无论是从何处,他们最终都听说了白天发生的事情。 府上很久没有这些热闹了,有些想看戏的,早早在安心院等着。 谢云瑟进门时四个夫人还没到,好几个小的已经坐在位置上。 侧叶帮她褪掉身上的披风,她来时路上被冷风吹到,现下屋中虽热,但少了层衣服还是浑身过了一阵凉,握着手帕轻咳了两声。 “五meimei身体抱恙,出门应该多加些衣服,莫要再伤身。” 说话的是二房的谢云阳,在姐妹间行四,再过半年满十七。 “谢谢四jiejie关心,今日的天比起前头更冷了,四jiejie也多注意保暖。” 谢云瑟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她一身粉色毛织料齐襦裙,上面绣了些绿叶白瓣的山茶花样式,与白色的外衣相映衬,淡淡病容显得哀婉淡雅。 谢云阳带头,屋内几个姐妹兄弟无论内心有什么小心思,此刻也都客客气气问谢云瑟好,谢云瑟也淡淡回过去。 “五jiejie,听说昨日你和三jiejie在梅园闹起来了,是怎么一回事,同我讲讲呗。” 四房谢七谢云玉如今正是豆蔻之年,是谢云柳之妹,平日好吃,故长相可爱,脸蛋圆润,疑问时面容无辜单纯。 谢云柳坐在她身边,置身事外之姿态。 “无甚事,等大伯大伯母亲自定夺过了,七meimei再打听也不为过。” “五jiejie一向不爱生事,又与人为善,怕不是三jiejie做了什么错事,被你给抓住把柄了吧。” 她理了理自个儿的衣摆,抓着帕子并不把谢云瑟的托辞放心里。 谢云瑟倒了杯热茶捧在手中,喝了一口,感叹那股舒适的暖意滑到了心窝。 “此事复杂,七meimei若实在好奇得紧,等不得大伯大伯母,倒不如去亲自问问三jiejie。你知道我是个不多事的性子,恐怕给不出你什么答案。再者,三jiejie不在此,即使我讲与你听,只我一堂之言,恐怕有失偏颇,对三jiejie不公。” 难得见谢云瑟说这么多的话来暗讽谁,谢云阳都感到惊讶。 这话不就是暗示谢云玉,再问下去免不了去祠堂陪谢云采了吗。 昨日谢云瑟是真的气着了呀。 估摸着谢云采犯的错不小,谢云阳挺高兴的,她和谢云采合不来,平时见着都要相互刺两句。 谢云采自傲大房嫡女的身份,平日一副目中无人又嚣张的样子,令她呕心不已,只要前者倒霉,她就拍手叫好。 “我——” “看来七meimei如今在学堂,所学礼教规矩、待人行事还有待盈科后进。” 谢云华一脚刚踏入屋中,教训人的话就来了。 “二jiejie。” 屋内此起彼伏一片。 谢云华褪了披风走过谢云玉身边,眼神厉害,看了她一眼,后者暗暗捏了捏帕子。 谢云华随了旬阳侯,端庄礼重,最重规矩,府内最得看重的姑娘就是她和谢云瑟两个。 谢云瑟是个冷淡的,没有什么大问题她一般不带理的,但若是冒犯到了谢云华那里,惩罚必定最重。 眼见能控场的人来了,谢云瑟往后缩了回去。 谢云采那事其实真的挺大的,敏感时期,就算是那般话谁都可以说,旬阳侯府都不行。 要是叫皇帝和朝廷武官们知道了,旬阳侯府整府都得背口“恩将仇报”、“食言而肥”的锅。 大庆文化繁荣,诗歌词曲兴盛,天下文人诗者连皇室都敢讽刺,来一句“马啸剑过犹几魄,只得闺中乐”又算得了什么。 谢家遗臭万年也未必没有可能。 谢云瑟低眉喝口茶,以前对这些姐妹观感平平,但昨日一事是真的厌了谢云采。 可她不知道,她没听到的前半截又牵扯出来多少麻烦事。 谢云华坐下也看了她一眼,态度和以往没差,两个人关系淡,但谢云瑟却从其眼中体会到莫名其妙的复杂。 昨晚谢云采就全招了。 旬阳侯真叫她按照谢云瑟之说,一字一句写下了自己说过的话。有京兆尹府罗三在旁压着,又惩戒多回,她再不敢撒谎。 结果旬阳侯拿到书纸一看,气得差点晕过去。 蠢! 实在是——太蠢! 他怎么会有一个这样愚蠢还恶毒的女儿! 云瑟如何得罪她了,她要这样算计自己的姐妹! 又是如此地目光短浅、愚不可及,拉着人家京兆尹府的小姐借刀杀人,人家父亲母亲难道看不出来吗? 还有旬阳侯夫人! 安阳郡主百般承诺过不会泄露的谈话,居然被她随随便便讲给小辈! 她们到底明不明白,云瑟这桩婚事根本不是她一个人身上的事,所有的起源,是老旬阳侯要报的恩! 将军府原本不乐意这桩婚事,他本欲顺势将事情从云瑟身上转迁回自己这边,双方皆大欢喜。 可如今呢,京兆尹不会放过谢云采算计他女儿的事,谢云采一番辱骂必定会被宣扬出去,叫世人知晓。 他们旬阳侯府本就在刀尖上行走,这下要天下文人怎么看?武官,百姓,还有皇帝!怎么看! 旬阳侯气得拂了桌案,思及深处,又一次深深怨恨起老旬阳侯来。 谢云华站在他身边,比旬阳侯想得更多。 对于自己的母亲和嫡亲meimei,她其实是看不上的。 谢云采愚陋而自负,一直以来看不惯谢云瑟,无非是觉得谢云华之下的她,才应该是更受重视的那个。 她这次可以为了害谢云瑟讲出这一番话,那三年前,关家独子出事后,两家有意相商之时,又怎么不可能出手泄露了两家婚事。 书房里,比起旬阳侯的沉重,谢云华因为才得了茗院那边的消息,淡定许多。 “父亲,事到如今,还并不是绝境。” 旬阳侯知道大女儿聪慧,尽管情绪激动,但还是耐下心来听她讲话。 “今日关少将军入府后,二哥只陪了他逛了一会儿,之后,他就一直待在五meimei的茗院。” “走到这种境地,唯有五meimei嫁给少将军才能稍稍为府上争取机会。可幸,今日阴差阳错五meimei有意邀了关少将军,向祖母和三叔表达了自己在婚事上的意愿。” “她……也许,是心悦关少将军的。” 旬阳侯侧目看向谢云华,虽然他早前是因为猜测给了振威将军请帖,但真听到还是不可置信。 关谈镜,那是一个……傻子呀。 他觉得此事颇为离谱。 可是离谱吗? 谢云华却不觉得。 世间总有人,“不要金玉皮,而惜明镜心”。